无名哼着歌,擦着嵴椎大剑,闪过食粪者的攻击,长剑轻挑,削断食粪者的小腿肌肉,让他打着滚摔向远方。
天色又亮了起来,无名也不知道和食粪者在这里耗了多久,他也懒得计算时间。
战斗,废寝忘食的战斗,那是会忘记时间的。
这已经是食粪者第二十二次死亡。
无名没有选择使用绝强的力量一击碾碎食粪者,而是收敛身上的火焰,朴素地以一剑一盾,偶尔上拳脚,和食粪者周旋战斗。每一次战斗都会持续许久,才将食粪者杀死。
无名的肩甲上坐着一个奇异的生物,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缝合在一个蛋形物体上,那是彷身泪滴。
彷身泪滴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快速击杀他?他的赐福和复活次数应该是有限的吧,不应该用快速的击杀来消耗他吗?”
“有限?”无名说,“应该是有限的,那么具体是多少次呢?百次?千次?还是百万次?”
无名说:“我不知道,所以要用最节省的方式战斗。”
“可是这样战斗,综合来看你消耗的力量会更多吧?”彷身泪滴说,“将力量集中于一点,直接击杀他,应该会比你与他缠斗半天消耗的能量更少。”
“或许是那样,但你计算过精神上的损耗吗?”无名说。
“精神?”彷身泪滴又从蛋身上伸出一只手,在蛋壳顶部挠挠。
“也可以说意志力、坚持下去的动力。”无名说。
“你一击秒杀他,应该会更加挫败他的精神,而你的精神损耗也会更少吧?”彷身泪滴说。
“对一般人来说,被秒杀确实会很挫败。”无名说,“但这位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过快的击杀,只会让他难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过于迟钝,也可能是过于敏感……”
无名闪身伸腿,绊倒冲上来的食粪者,继续说:“而且我的精神,可不是依靠秒杀敌人维持的。知道怎样才能让人欲罢不能,持续不断的战斗吗?”
“不断的胜利?”彷身泪滴回答。
“不,是有强度,但不会特别强的战斗。”无名说,“带着一点希望,又不会轻易让你摘取那胜利的果实。这样既不会太无聊,又不能艰难到令人心生绝望。在适当的难度下,人们会全神贯注地关注眼前的目标,发挥出最大的精力,也会战斗得更加长久。”
无名总结:“想要维持自己的精神,就要轻松又不能太轻松。秒杀他我不仅要消耗更多力量,等待他复活时又很无聊——那会加剧我精神上的损耗。”
彷身泪滴思索着无名的话:“原来是这样……不过你现在依然很轻松,不会很无聊吗?”
“所以我在跟你聊天啊。”无名说着,迎着食粪者过去,一拳锤到他的肚子上,等食粪者将最后一点食物残渣也呕出来后,拧断了他的脖子。
“几次了?”无名问彷身泪滴。
“二十三次。”彷身泪滴回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急什么,先打个二百八十八次再说。”无名将食粪者踢到一边,等待着他再次复活。
等待食粪者复活时,无名对彷身泪滴说:
“跟他打架,这沾得浑身都是屎。你一会儿帮我覆盖一下,做一个密闭环境,把污秽和气味都遮住。”
“不要。”彷身泪滴说,“为什么要用我的身体给你挡屎,我好像被狗熊擦了屁屁的小白兔。”
“被狗熊擦屁股,和被我擦身子,你选一个吧。”无名摘了手甲,露出一只枯瘦如鸡,不断脱落灰尽的手,身上还覆盖着一层微不可见的火焰。“
彷身泪滴沉默片刻,突然怒目圆睁,流出血泪,大哭起来。
远处,食粪者的脖子在一种无形力量的作用下恢复正常,他再次爬了起来。
但这次,他却没有再冲向无名。
“怎么停了?”无名说,“不打了?”
食粪者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以后,似乎冷静了几分,他深深看了一眼无名:
“你为什么要拒绝这诅咒赐福?你明明并不抵触诅咒。”
“如果有必要,我确实得接受暂时的诅咒。”无名说,“我现在又没看到有必要,为什么要接受?”
“这是赐福啊!”食粪者说。
“放你娘的屁。”无名掏出一颗卢恩,“这才是赐福。什么时候你那诅咒的同体积卢恩含量超过我这颗稀人卢恩再跟我扯赐福。”
食粪者激动起来:“那不过是黄金之民残留的污秽,诅咒的赐福却可以生长。数以百计的诅咒应运而生,数以千计的诅咒之子降世,再之后,数以万计,受诅咒的后代繁衍不息……从那之中再诞生几个我一般的存在──无止尽地杀害、玷污、降下赐福。”
食粪者激动的满脸通红,那只满是白翳的眼睛布满血丝。
无名听完那一番能把黄金之民吓哭的言论,得意地摇指头:
“生长?你以为我的卢恩就不会生长?”
听闻无名这么说,食粪者愣住了:
“你的赐福也会生长?是什么赐福?”
无名拿捏着那颗浑圆的眼珠样的卢恩,透过晶莹充满赐福的眼球玻璃体看着食粪者:
“我用一千卢恩雇佣一个长生者,让长生者为我工作,为我创造两千卢恩的商品。再用两千卢恩雇佣两个长生者,为我贡献四千卢恩的商品。”
无名把卢恩塞进嘴里,两臂展开,传教般狂热地高呼:
“数以百计的员工为我工作,贡献数十万的卢恩,再之后,数以万计的黄金之民降世,亿万的卢恩源源不断进入我的腰包!无止尽的生长、压榨、赚取卢恩。”
无名的演讲振聋发聩,震摄地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原来如此,我懂了,怪不得你会拒绝那无敌的赐福。你的道路……与我如出一辙。你,就是我,而我,是食粪者。”
无名不乐意了:“打不过搁这举着粪坑想跟我同归于尽是吧?我可不爱你这口——我喜欢吃卢恩,高能量,鸡肉味,嘎嘣脆。”
“不错,你就是食粪者,对黄金之民的遗物甘之如饴,你愿意吃我都嫌恶心的食物,太棒了,我理解了!”食粪者愈加癫狂。
“他怎么了?”无名歪头问彷身泪滴。
“脑子里进屎了吧。”彷身泪滴猜。
“真可怜。”无名怜悯,“这么可怜,我都不忍心再杀他了。”
无名说着,准备转身离开。
刚转了个身,无名想起什么,脚尖点地,又顺滑得转了回去:
“问你个事。”无名说,“你在这附近有没有见到戴着太阳徽章的人?穿着全身铠。”
“你也在追寻太阳?”食粪者说。
“我是太阳的信徒。”无名说。
“你果然是食粪者!”食粪者激动地指着无名,“与我一样,你也在追寻那神似法环的存在!”
“蛤?”无名不解地看着食粪者。
似乎是为了要证明什么,食粪者又跑向粪堆。
他伸手插入那金色的粘稠物中,从里面拉出一条项链。
项链由锈蚀粗糙的铁链构成,已经陈旧不堪。
项链上的吊坠,圆圆的一个饼型,边沿是太阳光芒照耀的锯齿形,中间有一张脸。
赫然是一个硕大的太阳徽章模样。
食粪者再一使劲,把徽章拉出来,带出一身肮脏满是铁锈的重甲。
重甲表面镶嵌有许多神似恶兆之子身体的,被切断的角质。
无名看到太阳徽章时,就已经愣住了,再看到那身铠甲,更是如遭雷噼,一动不动。
这身铠甲,他有点印象。
那是在湖区,他招募如今的厨子,那个流氓时,从他的记忆中提取出的相貌。
那个被流氓讳莫如深的恐怖存在。
食粪者将铠甲套在身上,穿戴整齐,扣上那异型球状布满恶兆断角的头盔。
无名倒退了几步,似乎难以接受现实一般地摇着头:“不对,不对……你怎么看待恶兆之子?”
“我就是恶兆之子。”食粪者回答,“看吧!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他兴奋地高吼:“现在你能认出我了吧?现在你能领会到了吧——你就是我——”
粗壮的雷霆直接击穿了食粪者的肚子,将他半个身子,连同那覆盖胸膛的太阳徽章都烧熔了,威力之大,远超无名这几日与他战斗中使用的任何招式,甚至比击杀神皮时的力量更强。
刚刚还说不忍心杀他的无名释放着前所未有的力量,面无表情地轰杀了食粪者:
“什么档次跟我用的一样。”
“现在怎么又用上力量了?”彷身泪滴侧目。
无名眼神凶狠:“真以为我没办法对付可以无限复活的东西?他再爬起来,我就把他带回去,造水车,建烧烤摊。”
但这次兴奋的食粪者似乎没有要再复活的迹象,身上的金色赐福都在消散而非凝聚。
他倒在地上,缓缓爬向无名,癫狂地笑着,嘴里咳着溢出的鲜血,说话含湖不清:
“来吧,来王城找我……让我玷污你,或者被你玷污,让我们将赐福传递下去……”
食粪者的身体开始消失,不是消散,也不是分解,而是逐渐变得透明,随后消失在原地。
无名看着这一幕,有点眼熟。
之前在癫火村,那个癫火的骑士也是这样消失的。
如同存在于时间的夹缝中,被拉回了自己的时空一般。
无名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耽误够久的了。白跑一趟,烦死了。”
白跑一趟还不是最让无名烦躁的,而是想见的人没有见到。
“回去了。”无名说。
“一无所获呢。”彷身泪滴说。
“也不是一无所获。”无名说,“至少遇到了那个食粪者。”
“那个人也算收获吗?”彷身泪滴说。
无名摸着下巴:“他好像还挺懂音乐的,我一直想组建个歌舞团,或许可以找他当主唱……这事以后再议,该回去了。”
无名在土里打了几个滚,把身上的污秽蹭掉,身上燃火,将泥土与污秽都烧成残渣,抖抖身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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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置棺材的临时营地,阿美坐在一个棺材上,一只脚搭着棺材,另一只脚悬空摇摆,百无聊赖地听着梅琳娜讲课。
阿美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的泪花。
一块石子砸到她脑门上,把她砸得倒在棺材板上。
“认真听讲!”梅琳娜教训着阿美。
“但是好无聊啊。”阿美说,“你现在讲得都是女巫的行为准则道德规范,什么时候教我转化卢恩的方法?”
“你不学会这些,我永远不教你。”梅琳娜瞪阿美,“这是危险的技术,将力量赋予他人,需要坚持严格的规范,否则就会造成力量的滥用——这是母亲告诉我的。”
“好好好……”阿美无奈地应和着梅琳娜,小声都囔,“妈宝女……”
口头答应,自然是不会虚心学习的,阿美偏过头,歪着身子,扒到棺材车边沿朝下看:
“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棺材车向下看,一个银色圆形靶子。
那是尤拉的铁笠帽。
尤拉倚靠在灵柩车下,四下警惕地看着。
听到阿美的询问,尤拉也没有抬头,依旧巡视四周,同时回答道:
“我在保护你。”
阿美咧咧嘴冷笑:“说得真好听,你是在等你那个姘头吧。”
“这是一回事,你被她盯上了,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尤拉回答,“还有,不是什么姘头。她只是我曾经的同伴。”
“骗人。”阿美趴在棺材上,两手撑着下巴,修长健康的小腿翘起来,交织叠在大腿上,“同伴你会那么上心?你喜欢人家吧?”
“快点来听课!”梅琳娜在下面气急败坏。
“你该来听听。”阿美闭着眼扬声说,“说不定你也该来学学男人的心思呢。”
梅琳娜一愣,默然片刻,居然真的走上前。
尤拉也被阿美问住了,踌躇良久,才说:
“我只是很在意她。”
“她很漂亮吗?”阿美开始八卦,“长什么样啊?我问问你们男人喜欢什么类型的。”
“还好吧。”尤拉说,“但她从不说话,她太沉默了,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们是同伴,但你们从不说话。”阿美总结,“难道男人会喜欢一直不跟他们说话的女人吗?”
“朝夕相处,总是会在意对方的。”尤拉说,“这是习惯,自然的趋势。而她不说话,就更令人在意了。她沉默的面庞下,究竟有什么样的想法在涌动,这谁也不知道。”
梅琳娜若有所思:“朝夕相处,但不说话……懂了。”
尤拉说:“过去我觉得,沉默也是一种好事,我们在一起,从来不需要没事找事一样地寻找话题,也不需要多余的话语。语言在我们中似乎是不重要的,那并不影响我们的默契。即使她从不言语,我也能感觉到她的骄傲与荣誉感,那美丽的意志从她的招式就能体会到。”
尤拉语气低沉起来:“可惜,这也让我忽略了她沉默下的心思,直到她成为血指,我才察觉到她的变化,才察觉到这件事——我并不了解她。”
“你不是说要打醒她的愚蠢吗。”阿美笑了,“不了解,却要打醒她?会不会显得你有点一厢情愿啊……”
阿美正笑着,突然就沉默了,垂下头,六根马尾顺势低垂,遮挡住她的面庞。
尤拉也沉默了:“或许是这样吧……但我看不得她就这般被咒血玷污。或者至少……我要问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气氛一时沉重起来,阿美本是为了逃离烦躁的课堂而找尤拉聊天,现在这般沉重,她转着眼珠,转移话题:
“那家伙怎么还不来,之前她可是很频繁地骚扰我的,这次好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怕了?”
“艾琉诺拉是个骄傲的战士。”尤拉说,“无论遇到什么敌人,她都会保持着荣誉感,全力战斗。
“人都不来了,还全力战斗呢。”阿美不以为然,“我看就是欺软怕硬,看到人多就不敢过来了。”
“不会的,她曾经是个熟练的猎人,就算遇到龙群,她也会想办法完成狩猎。”尤拉说,“或许她正在静待时机——对猎人来说,耐心的等待亦是狩猎的一环,沉静地等待时机正是她全力战斗的表现。”
“你还真会给她找借口。”阿美说。
尤拉说:“你不要离得太远,她一定在寻找你落单的时机。”
“放心,在我学会女巫的力量之前,我不会乱跑的。”阿美坐起身,“好了,来上课吧。”
梅琳娜正要给阿美讲课,突然一声嘹亮的高吼响彻天空。
商队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头。
半空中,一条飞龙正在半空翻滚着,在怒吼中喷出吐息,朝商队砸过来。
它的一只眼睛,插着修长血红的双头刀。
纯紫血指艾琉诺拉抓着双头刀,挂在飞龙身上,飞临商人的营地。
尤拉童孔骤然收缩,冲向营地大吼:
“龙!有龙来袭。”
尤拉看着像陨石一样砸下来的飞龙,狰狞地看着艾琉诺拉。
他失策了,艾琉诺拉不是在等待阿美落单,而是在寻找直接强攻商队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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