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从艾蕾教堂离开,没有直奔大升降机,而是先去了一趟拉妮的领地。
他想先去请教一下关于太阳的问题。
拉妮是半神,也是观星者,或许可以提供给无名更多的信息。
可拉妮却并不在自己的魔法塔。
“拉妮大人有自己的事情。”尹吉如此说,“恐怕你短时间内都见不到拉妮大人了。”
“什么事啊?”无名问。
“这是秘密。”尹吉并不打算透露。
“我们可是商业合作伙伴啊。”无名不满。
“你如果是拉妮大人的臣子,我可以告诉你。”尹吉抓准机会就想拉拢无名。
“那算了。”无名说,“那家伙也不喜欢商人,我要是认她当老大,她岂不是不让我做生意了。”
寻拉妮无果,无名也没别的半神可以咨询了,便只好打道回府,回了迪克达斯大升降机。
刚到升降机跟前,就看到兰斯桑克斯和蒙葛特站在升降机下。
“呱!”兰斯桑克斯发出一声惊叫,像只受惊的猫,一个后跳窜进蒙葛特的怀里。
无名站在兰斯桑克斯的位置,沉静地看着兰斯桑克斯和蒙葛特:
“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为什么我们亲爱的病患、重要的合作伙伴,赐福王蒙葛特会出现在这?还要被拐走?”
兰斯桑克斯没有回应,只是有些心虚地问无名:“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话,我总要回来的。”无名说。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
“有事耽误了几天。”无名说,“好了,你们也跟我回去吧。”
“不要,我们可是逃出来的。”兰斯桑克斯说,“你说回去就跟你回去,我们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是要拒绝我?”无名眯起眼睛。
兰斯桑克斯算是比较了解无名实力的人,亲眼见证过他瞬杀神皮贵族和坠星兽,如今面对无名这充满压迫性的视线,兰斯桑克斯也有些没底。
“哼,我可不是一个人。”兰斯桑克斯从蒙葛特怀里跳下来,“这位可也是顶级半神,我也不是普通的古龙,我就不信,你再厉害,还能同时战胜我们两个?”
兰斯桑克斯挡在蒙葛特身前,脚步轻跳,挑衅似地朝无名隔空挥着小拳头。
“你两只手未必能胜过我们四只——六只脚!”
兰斯桑克斯正说着,突然远处八只脚朝升降机冲过来,地动山摇。
两只坠星兽从彼鲁姆大道的林荫中冲出,齐齐急停在无名身后,温顺地低垂头颅。
其中一只坠星兽背上,还有另一双赤足,瑟廉坐在上面。
“好快啊你,我才刚到。”无名回望,“这么快就完事了?”
“沟通没那么快,但星之子的赶路速度可比你坐马车快多了。”瑟廉说,“不过再怎么快,也不该跟你前后脚,你路上耽搁了?”
“绕道办点事,耽误了几天。”无名回答。
跟瑟廉寒暄完,无名回头看向兰斯桑克斯: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兰斯桑克斯不跳了,挥舞的拳头揣在一起,头低得比坠星兽还低:
“没什么,我刚刚说话有些大声,对不起。”
无名点头:“那就一起上去吧,正好节省这升降机的力气。”
无名上前,准备带瑟廉兰斯桑克斯等人走上升降机,蒙葛特却一只手把兰斯桑克斯拨拉到身后,严肃地看着无名:
“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也不可能让我帮忙,我是黄金树的守卫,不会认同商队和恶兆之子。”
“那你当初怎么没直接在商队里大开杀戒呢?”无名问。
蒙葛特不说话了。
他当初确实心里憋着一股杀意,固执地准备独自守护黄金树,哪怕没有了父亲的认可。
但动手之前他被陨石砸到了,等恢复了意识,看到的是环绕在他身边的那些神态幸福的混种和重获自由的恶兆之子,一时就没下手。
毕竟很长时间里他也是和恶兆之子相依为命。
无名笑了:“你不也是恶兆之子吗?”
蒙葛特沉声道:“这个问题已经很多人问了,我不想回答,你们反正也不可能理解。”
“我理解啊。”无名点头,“这有什么不理解的。”
无名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蒙葛特:
“我就是这样的人嘛,你跟我很像。”
“我跟你很像?”蒙葛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手上满是不似人身的皮毛、瘤羽和硬角。
“当然不是指的外观。”无名说,“只是说你的选择,跟我——跟以前的我很像。”
无名靠近蒙葛特,朝他伸出手。
红色雷电隔绝在无名和蒙葛特之间,兰斯桑克斯说:“放他走吧,他反正不会配合,你还真能杀了他不成?”
“我杀他干嘛?伤他都不舍得啊。我是要和王城合作的,他可是葛孚雷王的儿子,王子呢。”无名的手掌穿过雷霆,拍拍蒙葛特的身体,“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
无名带着蒙葛特跑到一个树荫遮蔽的私密地方,摆上一桌酒菜,与蒙葛特盘膝对坐。
“我不吃这些东西。”蒙葛特说。
“理解,黄金之民嘛,保质期低于一百年的东西你都不爱吃,下回我再给你加防腐剂哈,给你做个木乃尹吃。”无名不介意,撇过头看向旁边的兰斯桑克斯,“你跟来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兰斯桑克斯说,“谁知道你会不会给他套上麻袋送走,你可是个商人。”
无名失笑:“我现在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跟他说话,以前的我可不是商人。”
“是什么?”
“我曾经也是个王者幼。”
兰斯桑克斯去一边笑了,蒙葛特始终沉稳严肃,对无名说:
“那曾经的王者,你要对我说什么?你说你理解我?”
无名说:“我继承了一个伟大君王的事业,这却会让我自己所属的种族遭到打压。”
“就像恶兆之子。”蒙葛特说。
“就像恶兆之子。”无名点头,“她们说我应该多为自己的种族着想,她们说应该舍弃神祇强加给我们的命运,她们说我们种族原本丑陋干瘪的模样才是我们的本来面貌,是符合自然的本相——她们说得没错。”
无名用吸管嘬了一口酒水:“可我始终没听她们的,我生于神祇掌控的世界中,长于神祇律法的光辉下,让我背叛自己出生以来的环境?我做不到。我没有过去,没有亲友,不认识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期盼,所以我可以安然地牺牲自己,为别人换一个未来。在自我牺牲中,感受到满足。我选择维护原本的规则——哪怕那不符合我自己,我的种族的利益。”
蒙葛特缓缓点头:“说得没错,看来你确实理解我。”
“你当赐福王期间,应该也狩猎了不少想改朝换代的英雄吧?”无名说。
“恶兆妖鬼的名号响彻交界地。”蒙葛特说。
无名说:“没错,一直以来你做得都很好,你会一直维持着既有的秩序——直到迎来你无法抵抗的暴力。”
无名看一旁正往嘴里塞烤肉的兰斯桑克斯:
“这一点,古龙应该很有发言权。”
兰斯桑克斯放下手里的肉,抹抹手上的油,严肃地看着蒙葛特:“是这样的。”
蒙葛特说:“你想改变我,自己却守旧?”
“所以我的故乡毁灭了。”无名说,“你想看到那样的结果吗?坚持着自己的道路,最终无力地迎来毁灭?你的做法就是等待着你守护的黄金树遭到毁灭?”
“你在混淆概念。”蒙葛特说,“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黄金树才会被毁坏。我是在守护黄金树,不是在毁灭它。”
“我也觉得我是在拯救我的世界,可最终它还是毁灭了。”无名说,“相信我,我守护的时间比你长得多,但没用。我们的寿命是漫长的,比我们守护的东西还要漫长,我们迟早会活成比我们守护的东西还要古老的老东西,看着我们宠爱的孩子步入凋亡。”
“黄金树是永恒的。”
“永恒的,还用你守护吗?”无名笑了,“你是在给自己贴金,还是在给黄金树贴金?”
拐杖闪电般刺出,停在无名头盔前,微微颤抖。
无名拨开拐杖,盯着蒙葛特:
“你是个年轻人,交界地也是个年轻的世界,年轻人就该去开辟新世界——趁着还有希望。守旧这种事还是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来吧。”
“三言两语,就想让我改变?”
“花拳绣腿,也想让我认可你?”无名说,“反正你也打不过我,也阻止不了我的商队。与其向我发起自杀攻击,要不要先试试忍辱负重,蛰伏成长?”
“在告诉我让我蛰伏的人身边蛰伏?”
“有什么问题?”无名说,“我身边聚集着很多跟我意见不同的人,我从来不会提前扼杀他们。你如果有信心斩杀我,随时可以来,我等着呢。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听那些蛊惑人的家伙的话吗?因为他们只会说,却从来不敢战斗。”
无名站起身,和坐着的蒙葛特等高:
“如何赐福王,要不要待在我的商队继续学习,继续成长,直到有一天将我斩杀,维护你那黄金王朝的理想?”
“学习什么?学习你的经商技巧吗?”
“我们商队还是有很多人才的。”
“比如呢?”
“比如……”无名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多少东西,他突然一指兰斯桑克斯,“比如她,古龙呢。”
兰斯桑克斯说:“可以啊,我可以教你古龙的雷电奇迹,龙雷庇佑,要不要?”
蒙葛特沉静地坐在桌前,但背后乱动的尾巴表露出那有些躁动的内心。
片刻后,尾巴停下,他抓起饭桌上一块烤肉,塞进嘴里。
“我还没那么厚颜无耻,我可以待在你的商队,帮你些忙,作为学习的报酬。”蒙葛特说,“只要你不威胁到黄金树,我不会再狩猎你和商队。”
“那可真是谢谢赐福王的不杀之恩——走了。”
无名转身离开:“你们如果想在外面待会儿,可以晚些回来。”
“你还真放心。”兰斯桑克斯说。
“我相信赐福王不会对我的商队放心。”无名说,“也不会对亚坛放心,所以肯定会回来的。而我……我也不放心我的商队,该回去操心新的门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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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亚卢卡利亚学院,裁定善恶的海摩教室,气氛有些惨澹。
“瑟廉离开了。”学徒们说,“要做点什么吗?”
“有什么用,之前做得够多了。”海摩学徒说,“说得先调查教室,无论有没有魔法师块,只要激怒瑟廉,逼她出手,让学徒们看到她恐怖的一面,就能掀起学徒们反对她的浪潮——可那家伙蔫得仿佛是第二个满月,一点都没反抗。”
听到这话,教室一时陷入沉默。
算盘落空,海摩学徒们也有些蔫。
“像满月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当初不是照样把满月囚禁了。”一个骑士推门进来。
是杜娟的首领刘易斯。
“你跑哪里去了?”海摩教室的人不满,“是去找外援,结果就没动静了,如果你的人在,我们也不至于人手如此不足了。”
“我也没办法。”杜娟首领说,“大人物之前在被一件小事困扰,忙着解决那件小事,腾不出手。”
刘易斯抚着手掌:“现在好了,那位大人已经办完了事情,可以派遣些力量来帮助我们了。”
“够解决瑟廉吗?”
“甚至可以顺便解决满月女王。”刘易斯信心满满。
“学徒们会不会介意?”海摩教室的人担心,“我们没有抓到她探索起源的证据。”
刘易斯摇头:“不用担心,瑟廉很懂魔法,但是不懂学院。学院的学徒,那是在乎真理的人吗?不,他们只会在乎你的态度。只要你谦恭卑微,你就会获得人们的好感,只要你咄咄逼人,哪怕你是正确的也会遭人厌恶。瑟廉就算没有种出星星种子又如何?她是个严格的教师,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一定会受到大多数人的厌恶,而少数人的声音会被淹没。可笑的是,真正软弱的卡利亚女王,你们不还是将她囚禁了。准确说,学徒在意的不是态度上的好坏,而是对于自己来说,怎样才能让自己得利、怎样自己才舒服。”
刘易斯抽出自己的利剑:
“找个办法激怒瑟廉就好了。”
“可我们这次即使大肆搜索她的教室都没有激怒她。”
“她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刘易斯说,“这和传说中的魔块魔女可不一样,什么东西限制了她的脾气?”
“似乎是……因为她的孩子?”海摩学徒不确信。
“那就是了。”刘易斯拍手,一锤定音,“那就从孩子身上下手,想办法让她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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