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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王爷,为你而瘸,心甘情愿!

“仙长这是要去北平?”

朱柏从朱棣也要造反的消息中恢复过来,方才意识到王凡要去北平的事。

心中又是羞愧又是不舍。

羞愧的是,自己刚刚听到王凡去北平“劝说”燕王造反这事时,只顾着高兴,却忘了他要冒着危险千里北上。

朱柏虽然贵为藩王,从小锦衣玉食,在物质层面上说,可以算得上碾压世上所有人。

可在情感上,身为老朱二十几个儿子之一,自己的母亲又被父亲赐死,天家的无情,造就了他外表柔顺,内在却无比刚烈的极端性格。

从荆州文武官在这次造反里不同表现就可看出来。

荆州文武一样受他的恩惠,甚至平日里朱柏对文官士族比武将们更显得亲切。

可真到事上,武将们为他甘愿赴死,文官们却犹犹豫豫,便是因为他的性格太过刚烈,刘知府曾私下醉酒评论过湘王:“小事见大义,大事显小情”。

说的就是湘王这人好则很好,不管是对人对事,都很上心,有古仁人之风。

但每临大事,总是喜欢走极端,太过显得没有城府,喜怒言于色,让人一下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种直爽火爆的性格十分符合武将们的脾气秉性,因此即便是自焚也有不少人愿意追随。

可对于信奉“中庸”之道的士族文官们,这种人则不是效忠的对象。

官场政坛上的风风雨雨何其多也,古往今来,哪一个能够在青史留名,建立一番伟业的人物没被这些风雨吹打过?

若是都如湘王这样,秉承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事理念,只怕一波风雨就被拍死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因此刚刚商师爷在劝谏时,拿勾践和刘邦举例子,便是想要规劝湘王。

文官士族们有这等想法,在他们的角度,甚至在大环境里来说并没有错,毕竟任何人在洪武朝那种高压统治下当过官,都得学会委曲求全,隐忍为先。

朱棣面对朱允炆,不也是示弱求饶的姿态么?

但朱柏就是朱柏,他自知自己的性格难成大事,却依旧不愿意去改。

少年时,在情感上有巨大的缺失,成年后,别人以诚待一尺,自己要还别人一丈。

便是你皇帝想要困死我,让我“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囚笼之中”,纵然是死,也绝不会接受你的安排,本王便是如此刚烈的男子!

正是因为他这种性格,在意识到王凡为了自己孤身前往北平,自己却在第一时间只在乎燕王造反分担荆州压力时,浓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看向衣衫单薄,瘸着腿,但神情坚毅的王凡,一时之间,朱柏不知说什么是好。

前有张游等人要与自己一同自焚,后有王凡不惜冒着身死风险为他求生,只让朱柏万分感动与愧疚:“我朱柏何德何能...”

一旁的胡大不等自家王爷表达心境,压住满腔子火气,按着跨在腰间的刀柄快步走上前。

“王爷,姓商的,某家可以作证,仙长是要我等一起陪同前去北平,代表王爷与燕王殿下联盟的!”

胡大掷地有声,眼中杀机闪闪,老吊等人跟着道:“没错,我等一起前往,若非王爷来得及时,俺们早就出城了!”

事到如此,王凡从一开始就杀招不断,句句要陷他们不义,在荆州文官看来,这道童虽是第一次见面,双方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也回过神,知道双方乃是政治斗争,明白了王凡为何如此激进。

心里对王凡再无任何轻视:这道童年纪虽小,行事看似莽撞,却能在商先生说话后,马上意识到与我等在湘王面前绝无共存的道理,随后当机立断,丝毫不顾忌任何颜面杀招叠出,句句奔着要置我等于死地,他虽是道家,但这般行事,却很有我道之人风范。

商师爷为刘知府出谋划策多年,俩人早有默契,待胡大说完,商师爷则冷笑一声:“尔等知晓什么?这道童年纪虽小,却是牙尖嘴利,诡计多端。若是不让你们一同前去,只怕这荆州城他都出不去,再者你们随他左右,必定是王爷安排,他一个道童安能左右?一旦出城,他若是想逃,施些手段,你们岂能不就范?”

“能当师爷的,果然眼光毒辣...”王凡没有说话,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若非得知荆州能守个两三年,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自己虽然有心辩解,却又怕言多必失,只好拿出高人的态度来,只是看着商师爷面露不屑的冷笑,似乎在告诉别人,老子不屑回答你。

商师爷见他不敢说话,稳了稳心神,准备乘胜追击。

他当师爷前曾在江南做过讼师,素有“江南第一讼”的名头。

刚刚乱了分寸,只是因为没有料到还有王凡这号人物存在,如今冷静下来,这口舌之争上,却是恢复了往日的水平。

回到自己的主场,商师爷自信满满,十分清楚,若想给人栽赃罪名,最忌讳的就是在一个点上胡搅蛮缠。

如果自己咬着他逃跑一事大做文章,一旦湘王出来打圆场,王凡只要咬死说没有逃跑之心,那就绝对不会有什么结果。

需得多点突破,每个点都浅尝辄止,让他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辩无可辩。

因此话锋一转,笑道:“你说夜观天象,算出燕王也要靖难,在下不才,也研究过星象之学,更知占卜问卦的说辞门道,靖难乃天大之事,关乎我荆州上下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安危。燕王不日必靖难这等话,岂能当做谋国之据?”

“先生...”朱柏心里也一咯噔,但不想让双方闹的太僵,打算出言说和,商师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抢先施礼询问:“王爷,这不日是何日?若是燕王殿下三年后起兵靖难,难不成咱们也要等上三年?只怕那时,我等在荆州与王爷一同玉碎,别人却不知在何处逍遥呢。”

占卜问卦,常用模棱两可的话哄骗客人,要么是“我看你面带凶兆,不日将有血光之灾”,或者“我看你面堂发黑,日后恐有大灾”。

但凡以此为生者,绝对不敢以准确言辞唬人,商师爷也曾钻研此道,未曾见过哪个高人说:“你面堂发黑,半个时辰绝对会被马车撞死”。

若是这般说,客人只要躲在家里,半个时辰后出来绝对把这高人打个半死。

因此,当胡大说王凡夜观天象,燕王不日必反后,商师爷根据经验就可以确信,王凡绝对是胡说八道,只是为了逃跑胡诌的权宜之计。

他一个小小的道童,就算有些机智,藩王谋反这等军国大事,自己这等每月都研究朝廷邸报,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朝廷动向的人都不敢断言,他怎么可能知晓?

多半是在湘王府中,不知何时听过燕王的名头,此时为了逃跑胡诌编造的。

商师爷的话,已经不算是诬陷了,而是极其理智的分析。

古人虽然迷信,却也没有真的到每临大事都要“不问谋臣问鬼神”的地步。

周围的文武官员都是这个时代的精英阶层,商师爷的这番话说出,纵然是张游等对王凡十分信服的人,也不得不有些迟疑。

是啊,造反这种大事,岂能不小心谨慎,靠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不日必反”就压上所有的赌注?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王凡看去。

黑暗之中,荆州城前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上百火把默默燃烧与马匹偶尔响鼻的声音。

“建文元年七月初四,燕王于北平起兵靖难。”

王凡挪了挪身子,将受伤的腿轻轻盘好,端坐于马车前,面露笑容看着商师爷,只觉得这小老头有些可爱:你若是一直咬着我逃跑做文章,我或许真的因为心虚不敢和你争辩。

可你偏偏要扯燕王造反,靖难之役的前后,老子出了一系列五十六集的视频,每集半个多小时,燕军四年靖难的战线推移老子都能徒手给你画出来。

“什么?”

商师爷不敢置信。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七月初四?今日是五月十八,岂不是四十七天之后?”朱柏眼皮狂跳。

四十多天,对于打仗来说,眨眼的功夫而已。

朝廷就算今日知道自己要造反,明日大军就到城下围个水泄不通,莫说四十多天,就算是一年半载,也休想攻克荆州城。

更何况现实里,自己哪怕今天大张旗鼓的起兵,朝廷也得十天半月后才能知晓,而后调兵遣将,最少也得一个多月后,等到大军到了荆州,至少也得两个月的时间。

王凡一脸淡然:“殿下,现在应该是五月十九了,距离七月初四还有四十六天。”

“这,这...”王凡的淡定与回答,颠覆了商师爷对于占卜问卦行业的认知。

但理智告诉他,王凡绝对在胡诌,故意说个准确的时间,好让自己能够顺利逃脱荆州!

“你胡说,你故意如此说,只是哄骗王爷,只是为了逃出荆州!”商师爷双目充血,已然有些疯狂:“就算有人能够洞察天机,却也不可能算得出具体时日!妖道,你,你不讲武德,为了逃窜,这等假冒天机,败坏阴德之话也说得出口!你就不怕上天降罪,劈死你!”

“七月初六,通州主动归附燕王;七月初八,燕军攻破蓟州,遵化、密云归附;七月十一,攻破居庸关;至七月二十七,北平周围全部被燕王扫清,燕军兵力增至数万。”

王凡看着已经癫狂的商师爷,无比冷静的说着。

每一句话,都准确无比,吐字清楚,字字砸在众人心头,震耳欲聋般。

待到说完,王凡为了配合商师爷,摸了摸自己的腿,面带惋惜说:“贫道虽年幼,岂能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古往今来,窥探泄露天机者,谁也逃不过五弊三缺之罚,你当我这条腿为何而残?”

他摸了摸只是骨折,三个月后就能下地蹦跶大跳的腿,努力的挤出眼泪来:“便是为了湘王殿下推演天机,上天降下的惩罚。只是窥探天机便是占了个五弊中的残,今日泄露天机,日后贫道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抬起头来,看着早就被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的湘王,王凡哽咽道:“但为了王爷,纵然死时无葬身之地,死后被天雷轰击魂飞魄散,又有何妨?若非殿下收留我等,只怕贫道与众师兄弟,早就不知烂在荆州哪个臭水沟里了!”

湘王早就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双目通红:“仙长,小王何德何能...”

“姓商的,你辱没仙长在前,逼害仙长在后,王爷能容下你,老子可忍不了你!”

武将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怒喝,紧接着一个汉子操刀疾步而出,黑暗中,寒光闪过,商师爷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脖子一凉,天旋地转后,再看时,只见自己无头的身子躺在不远处。

“好快的刀...”

站在尸体前冷眼瞧着脑袋,回刀用衣袖缓缓擦拭着刀刃鲜血之人,正是刚刚前往王府支援的千户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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