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怎么办?”一遇到危险,原本因为迷路惊慌失措的左亮,反倒镇定下来,面露狠恶,目光向着船舱一个木箱子看去,里面装着兵器。
“咱们先下手为强,他们必定不会有防备。”张云起也没了惊慌之色:“而且人不多,七八个左右。”
俩人正商议着如何杀人,胡大撩帘子进来。
“仙长,官兵靠过来了,咱们干不干他们!”面上也是杀气腾腾。
王凡气的说不出话:难怪你们这帮人能成为朱柏的心腹,关键时刻,处理事情的方式如出一辙。
只得摆了摆手,无奈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们现在不是湘王的亲兵,咱们也不是朝廷通缉的犯人,而是龙虎山的道士。”
三人方才回过神,讪笑:“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再说就算是杀了他们,如今已经到了金陵境内,万一被人看到,报了官府,朝廷撒下天罗地网,咱们丢了性命是小,坏了王爷大事可就糟糕了。”
王凡一提湘王,这三人果然害怕起来:“对,对,仙长说的对,是我等莽撞了。”
“你们不要应声,我出去与他们答话。”
事到如今,王凡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好,咱们一同出去,保护仙长,若是他们发现端倪,不说的,杀了便是。”左亮杀心又起,气的王凡更没好气:“闭嘴,没我命令,谁也不准动手!”
左亮只得点头称是,王凡刚想出门,又停下脚步吩咐:“切莫再叫仙长了!还有,张大哥在船舱内等候。”
“是,小师叔。”
左亮和胡大收起凶样,跟着王凡走出船舱。
对面的官船已经到了跟前,见是一群道士,先是一愣,随后换上笑脸:“原来是道爷,敢问几位道爷,从何处而来?”
朱元璋对道士的待遇十分优渥,朱允炆虽然刚当皇帝就没有遵从老朱的意思马上削藩,但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却处处以学习朱元璋为主。
比如重视道士,登基当月就下旨又嘉封了龙虎山的张天师。
因此这些官差见到一群气度不凡的道士,没了平日里的威风。
“见过各位上差。”人家对自己客气,自己也不能托大,王凡向前一步,唱了诺:“我等从龙虎山而来。”
他们的度牒虽是伪造的,但属于是“官家”造假,除非礼部的人亲自拿着度牒与备案比较,不然就算礼部尚书来了,也分辨不出真假,因为上面真的有他的签名。
洪武朝时,朱元璋虽然因为“空印案”把满朝官员杀的人头滚滚,但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制度问题,制度不改,空印这种事止得了一时,止不了一世。
待到洪武后期,先盖印,后填字的事又开始死灰复燃。
比如道士与和尚的度牒上就是如此。
天下藩王学朱元璋重道的何其多,府邸里或多或少的都养了一些道士,有些人为了巴结藩王,更是主动当起道士。又或者是一些藩王还有其他的原因,让某些人变成道士伴随左右。
老朱虽然对道士的待遇很好,但对道士的管理制度却很严格,每一张道士的度牒上都必须有礼部尚书、左右侍郎、都史、令史的亲笔签名,还要有礼部加盖的印章。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藩王们嫌麻烦,便主动提出给一些预制好的度牒,他们自己填写信息。
虽属于“空印案”的套路,但道士和尚的度牒和政务批文不可同日而语,因此礼部也就象征性的给他们一些,省的因为这点事惹了这帮藩王,再到晚年疼儿子们有点溺爱的老朱那告状,说礼部阻止他们向父皇学习修道,间隙天家关系。
要是再有更混蛋的,上奏一封,说皇帝尊道,礼部的人却阴奉阳违,拖延发度牒。步入晚年,唯恐后继者改变自己制度的老朱绝对会拿起屠刀,再在朝廷上收割一茬。
所以王凡谎称龙虎山的道士,丝毫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甚至有些理直气壮。
果不其然,对面的官差一听是龙虎山的道士,态度更加谦逊,连连施礼:“原来是龙虎山的仙长,多有得罪,下官等人也是奉命巡查。”
“不敢,上差既是奉命巡查,贫道自当配合。”经过荆州那一夜,王凡对待这些官差,却是没有了敬畏之心。
再加上这些日子里,左亮等人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反倒是让他身上有些上位者的气度了。
一边说,一边抬手示意左亮将度牒拿出来递过去。
能在金陵当差,又是干巡查的,哪一个不是眼光毒辣,处事圆滑之辈,见这群道士五大三粗,便知道不是寻常道士,一听说是龙虎山来的,心道老子猜的果然不错,不是龙虎山,就是武当山。
他之所以如此断定,其实也很简单。
元末明初,因为连年大战和各种饥荒瘟疫,很多地方十室九空,慌庙破观更是数不胜数。
即便经历了洪武朝的励精图治,直到现在的时间节点,整个大明帝国,以淮河流域为分界线,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
淮河流域往北,虽不再是千里无鸡鸣,却也差不了多少,很多县城连城墙都没有,有个土墙就算得上是十分了不得的防御措施。
这也是为什么在靖难之时,燕王在华北平原上经常能奔袭百里,迂回突袭的原因:人烟稀少,一马平川。
而淮河流域往南,则是另外一副天地。
知道这个背景,洪武朝时出现“南北榜案”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北方确实是人丁稀少,百姓们为了活着都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哪里还有精力和金钱培养读书人?
固然“南北榜案”里有南方文人与老朱作对的因素,却不是绝对因素,毕竟面对老朱的屠刀,真正敢故意挑刺找事的文人几乎早就被杀绝了。
当时榜单上全是南方人,无一北方人,客观原因就在南北物质条件天差地别,并非是出现特大群体舞弊现象,也并不是主考官头铁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挑战老朱。
事实便是,同等考题下,南方学子做的就是比北方学子好。
即便发榜之后,北方学子联名告状,老朱盛怒之下,亲自过问,点将十二人组成调查团调查兼重新阅卷,结果依旧是:录取的南方五十一个学子们靠的是真才实学,北方学子们的试卷若是考中,那才是舞弊现象。
当然,北方学子和老朱都不同意这个结果,无奈之下,老朱只好拿出“割韭菜”的老办法,杀了一批官员,分了南北榜取士,方才结束。
因此明初时,不光读书人少的如此可怜,和尚、道士也是如此。
当老朱要借神权拱卫皇权,打算提携龙虎山一把,让人一合计,发现龙虎山虽然是天下道门正宗,但山上的道士却少的很。
无奈之下,为了自己的脸面,便下令暗中调了些亲卫去当道士。不能说皇帝去你龙虎山,你们全山上下算上扫地的才几十口子人迎接,未免太寒酸了。
武当山那也是如此,长此以往,加上上行下效,不少好道的藩王们也送自己的亲卫上山当道士,造成一种皇帝重道,天下道门无比兴盛的景象。
很多著名道观里的道士有不少当过兵的,乃是常事。
也因为这个原因,礼部方才敢在度牒上松口,愿意给藩王们盖好印,签好名的空白度牒。
巡检的差役见到身形彪悍,带有军伍气质的左亮和胡大,非但没有怀疑,反倒是料定他们来头不小。
左亮那边递过去度牒,他嘴上说着“不必,不必”,但手下人却拿起网兜,伸过去接住。
“哎呀,仙长在此,何须查验?”手下人很自觉的翻看了度牒,并没有递给统领,那统领一边说着不需要查验,一边猜测着王凡的身份。
这小道童不过十五岁上下,却让这些道士毕恭毕敬,必是龙虎山的大人物,忽而想到今日里衙门中发生的事,眉头一颤,恍然大悟。
那边手下查验完毕,微微点头,确定度牒没问题。
统领赶紧道歉,让船靠近,亲自走上前交还,态度愈发恭敬:“诸位仙长,可是前来为太后娘娘祝寿的?”
“太后祝寿?”王凡一愣,随后叫糟,自己这一愣必然被眼前差役瞧到,顺杆爬的可能性没了,有些惋惜,但转念一想,惋惜个屁,自己若是顺着他的话说才会有破绽,毕竟你若是来祝寿的,岂能连贺礼也没有?
“怎么不是么?”那头领果然注意到了王凡这一愣,自己居然猜错了。
不是来祝寿的,那这帮龙虎山道士来金陵干什么?
作为在皇城根当差的老油子,他自然听说,当今陛下登基不久,龙虎山的张天师为了让大明江山永固,国泰民安,下令所有教中弟子在山上为皇帝祈福三年。
王凡不知道这件事,只能硬着头皮把奉张天师的法旨,为洪武皇帝满天下寻找张三丰的事说出来。
那头领一听,心中大骇,岂敢有任何的怀疑之心,对张天师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要说为啥都是道士,武当的那帮道士干不过人家龙虎山的呢。
如今新皇都登基了,人家还记得先帝安排的事呢,这种对皇家办事的态度,人家不兴旺谁家兴旺?
又想起早晨自己的同僚因为得罪了武当山来的道士被上司痛骂罚薪的事,那统领心思电转,心中大喜:“我说怎么出门前,院子里有喜鹊叫,合着该我于八走运!”
赶忙搜肠刮肚的寻找能继续攀谈的理由,人有急智,便显在这里了,于八“嗨”的一拍手,既是为自己想到这件事高兴,又是为了自己能和这帮道士们攀上关系兴奋。
“诸位仙长定然是听说最近张神仙在秦淮河旁显圣的事了吧!”于八十分自来熟的靠近王凡:“应天府衙那帮黑皮忙活了好几天,都没有任何发现,但小人可是听我表弟的姘头说,那晚真有人见到张神仙。”
对方过分的热情让王凡有些不适,一边想赶紧送这人走,恐言多必失,又怕相处久了被他发现端倪。
一边又好奇,这张三丰当真还活着?有可能,如若不然历史上朱元璋和朱棣爷俩不可能三番五次派人满天下寻找。
若真还活着的话,这老道士去秦淮河干嘛?还被一姘头看到?
老道也好勾栏听曲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