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李陌因过度劳累和饥饿再次晕倒了。
姚仁礼、罗会因为要筹备钱粮已经离开,这两日一直是王凝雪亲自在照顾自己。
要不是她请来郎中医治,还让人火速取来老参吊命,李陌就再次交代了。
“明府,网课、手机乃何物?”王凝雪冷不丁问了一句。
“一种磨人心智的劳什子,凝雪姑娘不用在意。”李陌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把话题带过去,“本府昏迷多久了?”
“明府已经昏睡两日,还好郎中说只是因为劳累和饥饿过度,已无大碍了。”凝雪回答。
“这两日多亏了凝雪小姐,又是请郎中,又是找百年老参,”老管家开始絮叨个不停,“连药食都是凝雪小姐亲自喂的,要不是有小姐在,少爷你没准就……”
“多谢凝雪姑娘照顾,大恩不言谢。”李陌由衷的感激,“是不是耽误了你不少要事?”
“现在再大的事都无法与明府相提并论,小女子还等着明府妙手丹青绘制新式码头的详图,好回去和族中汇报呢。”王凝雪找了个说辞。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留下来照顾李陌,可能是李陌与众不同,又或者李陌对自己接下来的生意真的很重要。
“德叔,现在乡亲们可有安排吃食?”
“少爷,两日前已经在府衙前开灶了,现在一日两餐,乡亲们对少爷无不感恩戴德。”
“扶我起来,现在时间就是金钱,要不就会错过农时。”李陌内心里非常焦急,他希望在初夏之前先造出五千亩农田,这样秋后还可以收获一季,再也不用愁粮了。
“少爷身体要紧啊,还是再休养几天吧。”老管家赶紧相劝。
“是啊,我已经命人去取笔墨纸砚了,还得几个时辰才能到呢。”王凝雪也从旁安慰,“没想到明府一县之主,竟清贫至连笔和纸都没有的程度。”
她此刻对李陌这个心系万民、奋不顾身的精神才彻底服气。
县令的收入在大唐来说绝对不低,每年有银钱二十五贯,禄米七十五石,另有职田三百五十亩,相当于后世的二三十万。
而李陌却过得家徒四壁,连纸笔都买不起。
李陌用粗布展示“幻灯片”的时候,她还没曾多想,还以为是一种绘图风格呢,原来是因为穷,买不起纸张。
“本府家中寒酸,让凝雪姑娘见笑了。”见王凝雪看出了自己的窘迫,李陌尴尬的说到。
“明府心系太平百姓,实属百姓之福啊。”王凝雪由衷的赞扬到。
“德叔,帮我找几只家禽的最长的羽毛吧,最好是大鹅的。”李陌转头向德才吩咐。
“少爷,太平县能吃的家禽早就没有了,别说是家禽,就是家雀都没有。”德才还以为李陌馋了,想吃肉呢。
“明府需要羽毛作何用处?”王凝雪看得出李陌意不在吃。
“挖渠造田、工坊设计需要大量制图,毛笔笔锋太软,绘图不够精确,本府需要用羽毛做笔。”李陌解释,他实在是用不惯毛笔绘图。
“羽毛可以做笔?”
“当然可以了,几百年前的欧……魏晋就已经有工匠羽毛绘图了。”李陌差点又说秃噜嘴,欧罗巴都差点蹦了出来。
“既如此,我命人快马至晋州抓两只大鹅便是。”王凝雪大方的表示。
“那就有劳凝雪姑娘了。”李陌心里稍显得意,有个女富婆在身边就是好,想要什么,动动嘴皮子就有了。“一骑红尘李陌笑,无人知是大鹅来!”
就这样斜靠在床榻边,李陌和凝雪、德才交流了很久,中间又用了一顿粥食,大约午后的样子,纸和大鹅分别送了过来,李陌也已经养足了精神。
凝雪虽然在生意场叱咤风云,但作为女人的细致一点儿都不少,除了纸笔,她还细心给李陌准备了各种吃食、炭火、鸭绒被等生活用品。
“明府,你所说的素描之法,除了绘图,当真可以描绘人物?”凝雪一边在条案前亲自帮李陌铺纸研墨,一边随口问到。
“当然可以,一会儿羽毛笔做好,本府自当为姑娘作一幅肖像。”李陌则是披着衣服在旁边制作鹅毛笔。
他先是用刀具清理羽毛上的杂物,用针尖清理羽毛管内部,接着便将羽毛在炭火边烘烤,待笔杆变得不透明后,再在羽毛根部和中间分别用刀具开口做笔尖和墨水槽,最后在中部穿一个小孔,大唐第一根羽毛笔便就此诞生。
素描乃是设计师的基本功,李陌自中学就开始练习了,甚至差点考了绘画专业。
他先是用羽毛笔沾墨,在纸上尝试了几下,觉得效果还不错,接着又盯着王凝雪观察了几息。
之前连生计都解决不了,自然也无心注意王凝雪的美色,现在细细观瞧,发现她的五官竟生的十分精致。
只见她秀发乌黑,肤色雪白,饱含灵性的双眸下是高挺的鼻梁,鼻梁下精致的嘴唇微微上翘,总之就是一个字——精致!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胡人的血统,乍一看竟和后世的娜扎有几分神似。
李陌忍不住看的有点出神,王凝雪被他看得双颊发烫,忍不住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略显娇羞的说道:“明府?我脸上可是有异物?”
“没,没,本府刚才是在观察凝雪姑娘的轮廓。”李陌尴尬的解释了一下,就开始埋头作画。
也就是三刻的工夫,一阵唰唰的羽毛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后,王凝雪的容貌便如同拓印般显现于纸上。
“明府真是神乎其技,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神奇的丹青技法,画中的人物竟和我本人一般无二。”王凝雪走到条案前,盯着李陌的大作忍不住惊叹。
“雕虫小技而已,凝雪姑娘喜欢就好。”李陌也是感激王凝雪这几日的照顾之情。
“还请明府为画作题跋。”王凝雪满心欢喜的又反反复复的瞧了无数遍之后,略显激动的说到。
“让本府稍作思考。”
拿到后世,一幅毫无意境的素描而已,李陌真不知道该写点什么点缀。
一阵冥思苦想,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段短视频的题目比较应景,于是便提笔随手写道:“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时光莫轻负,与君共赏。”
原本李陌只是作为文抄公,摘选了两句后世的诗词,纯粹是为了以凝雪的“雪”字为题点缀画作,没想到王凝雪看了开始对号入座。
这两句诗词的意图也太明显了,这是赤裸裸的表白啊。
王凝雪刚回复神色的双颊,忍不住又变得通红。
“明府才思敏捷,诗画双绝,小女子佩服。”
要说不动心那是骗人的,王凝雪虽然家财万贯,气质绝佳,但毕竟是商贾出身,大唐重农轻商,商人的地位连农民都比不了,何况李陌这样的士族。
看到王凝雪的神情如此娇羞,李陌又瞟了一眼诗,才发现问题所在,自己这是红果果的撩妹啊。
他憨憨的笑了几声,便开始低头绘制万亩良田的设计图。
“少爷,刘县丞回来了。”老管家德才每次出场都显得急匆匆的。
“刘县丞?”李陌一脸的茫然。
他一时没想起自己还有个县丞。
就在李陌搜肠刮肚的思索谁是刘县丞之时,一个身材干瘦,蓄了一缕山羊胡,三十岁左右的精干男人已经走入了房中。
“见过少爷。”男人拱手行礼。
“你是?”李陌还是满脸大写的问号。
“少爷,你糊涂了啊,这是老县令的门生,你的兄长刘仁轨刘少府啊。”老管家还以为李陌是饿坏了脑子。
经老管家提醒,李陌终于在前身的记忆中找出了眼前之人。
刘仁轨,字正则。自幼家境贫寒,十二岁巧遇老县令李道同。
李道同观其为人正直,勤奋好学,便收其在身边做了门生。经李道同、薛世良等人举荐,先后担任太平县尉、太平县丞。
李父亡故之后,刘仁轨感念其知遇之恩,以李陌兄长自居,对他严格约束,忠心辅佐,是一个让李陌又爱又惧怕的人。
爱其如家人,惧怕其如严师。
而此时的李陌想到的却不是眼前的刘仁轨,而是历史长河中那个文武双全、官至宰相,令百济、高句丽、倭国都闻风丧胆的大唐SSR级人物刘仁轨。
“老刘居然是我的县丞,看来以后能省不少心了,嘿嘿。”
“什么是县令,县令就是要给下边不停的搞事情,正愁着没人干活呢,老刘你就出现了,嘿嘿。”李陌暗暗的一阵思索,“坏”注意涌上心头。
刘仁轨最近显然没少吃苦,风尘仆仆,嘴唇干裂,耳朵和脸颊甚至还有轻微的冻疮。
他见李陌有点反常,并没显露太多的惊讶,而是先汇报公事:“旬前为兄奔赴洪洞、汾西筹粮,幸不辱命,征得粟米二百石,已运至库仓。”
“兄长辛苦了,一路奔波劳累,要不先歇息一下。”李陌关心的回应。
刘仁轨微微一愣,怎么和预想剧本的不一样呢?不应该是欢呼雀跃,然后一顿夸赞猛如虎吗?那可是二百石粮啊,一句歇息一下就打发了?
他先是用不太友善的眼光扫了一眼王凝雪,然后又低头看到了条案上墨迹未干的素描肖像。
“少年当思进取,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成何体统。”刘仁轨严肃的批评到。
天呐,这哪里是什么大唐名相,这就是一喷子啊。和李二身边的大喷子魏老炮简直如出一辙。
李陌禁不住一阵脑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