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朝堂,气氛没有之前那么凝重,但互相之间,似乎还是剑拔弩张。
“你们有谁认识王龁,来认认看,这个到底是不是他的人头。”赵王的声音不断回响。
由于赵括承认了自己伪造魏国攻打邯郸的事,因此这个王龁人头的可信度,也受到了质疑。
赵括自己也不认识王龁,反正有甲有旗,他也就当作真的王龁报了上去。
赵豹努努嘴,示意和王龁交过手的廉颇上去认一下。
赵胜见状,抢先说道:“有王龁的将旗,全身将甲还有元帅仪仗,不是王龁还有谁,何况缴获了铁鹰锐士甲和短剑,可都是货真价实的。”
触龙阴恻恻的说道:“哼,甲也就五六十副,剩下的都是些短剑,哪场大战没这么多缴获。丢疆弃土,失守长平大营和长平城,怎么还有脸请赏,我看赵括,该杀!廉颇、庞煖,你们去认认,到底是不是王龁。”
“这人头被石灰泡久了,都变形了,哪里看得清楚。”庞煖看都不看那个人头一眼,开口说道:“现在不是追究人头真假的时候。反正将旗、将甲都被我军缴获,货真价实,秦军那里主帅也换成了白起。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赵国虎将赵括,阵斩秦军主帅王龁,秦军被迫换帅。”
赵豹说道:“全天下也知道我们丢了长平城和长平关了。廉颇,你来看看,这个到底是不是王龁。廉颇,廉颇,我叫你呢。”
廉颇却是充耳不闻,直勾勾盯着摆在王座前方的地图,突然脸红耳赤,大声说道:“我不如马服子远矣。”
赵豹听了眉头一皱:“廉颇你发的什么疯。你在的时候好歹长平在我们手中,那个赵括领军,长平大营和长平关都丢了。”
赵王也是一脸好奇,问道:“廉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廉颇站起身,指着地图,开口说道:“马服子真乃奇才。他先是放出进攻的消息,佯攻以后撤回一半部队,诱使白起来攻。自己却是早就算计好了白起会来抄我军的后路,于是亲自去故关布防,保证我军后路通畅,粮道不断。”
“可他还是丢了长平啊。”
“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大王之所以要速战,其实就是因为我军后勤压力太大,长此下来,我赵国国力支撑不住。马服子撤出一半人马,其中大部分是消耗大量粮草的骑兵,还有战斗力差的辅兵。骑兵在长平地区受限地形,难以发挥,还需要大量粮草喂马。他这么做,节省了大量粮草,我们后勤压力锐减。”
“不仅如此,他让父亲、长兄留在前线,又大量发赏赐,军心振奋,战斗力受损不大。”
“秦军的后勤压力小是因为秦军之前靠水路运粮,而且秦国国力强于我国。但是现在秦军占据长平大营以后,后勤需要依靠丹河运输。而丹河,却是随时可以被我军切断,这样秦军的粮道已经不稳。”
触龙听到这里,不解的问道:“秦军可以走他们奇袭长平关的道路运粮啊。”
廉颇就像看白痴一样看了触龙一眼,说道:“那条路极为难走,耗时许久。而且运粮的人,路上也要吃粮,这样路上粮食多有损耗,那条路运不了多少粮草,最多保证秦军不会饿死。”
“长平关失陷也不能怪马服子。冯亭本是韩人,原来是上党太守,在本地威望极高,本来让他去就是老成之举。谁知遇到秦军内应直接身死。但长平关朝着秦国的那边是天险,朝着我们赵国的这面却是道路平坦无险可守,野战利于我赵国骑兵发挥,要攻城,他们秦军也挡不住。”
上党其实是时任韩国太守冯亭献给赵国,这是很明显的驱虎吞狼之计,因此冯亭死去并没有引起赵国朝局多少人悲痛。廉颇甚至早就想杀之后快。
另一名将军庞煖接口说道:“整场仗最关键的节点第一是故关,故关如果被秦军夺走,我们后路一断,被秦军长期围困,我军最后势必崩溃。因此秦军主帅王龁亲自带军突袭,可马服子料事如神,亲自守卫故关,而率先冲阵,勇猛堪比恶来,直接冲散秦国最精锐的铁鹰锐士,阵斩王龁。”
“此战第二个节点就在韩王山和大粮山能否顺利交通,保证粮草供应。马服子将重兵撒在两地之间交通的壁垒上,其麾下李云祖上本是秦人,却被马服子折服,断臂破秦军。现在整个长平战场豁然开朗。”
触龙听了气急败坏,跺脚说道:“哪有丢了领土还占据主动权的事。”
廉颇再次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了赵豹一眼,说道:“简单来说。我挂帅的时候,局势是我们赵国要五颗粮,他们秦国也要五颗粮,我们赵国送一颗粮到前线要再花三颗粮,他们秦国送粮到前线只要再花两颗。而我们赵国的存粮还比秦国少。马服子这么做,变成我们现在只要三颗粮,运到前线只要再花两颗粮。他们秦国现在要五颗粮,但是运到前线却要再花五颗粮。”
说到这里,廉颇指了指地图,继续说道:“韩王山在我军手上,我军居高临下,掌握了进攻长平大营的主动权,如果我军能够攻下长平关,再切断丹河,那就彻底把长平大营的秦军包在了我们的口袋里。到时候,是居高临下进攻还是长期围困秦军,主动权都在我军手里。”
赵豹略懂军事,开口质疑:“切断丹河,谈何容易。”
廉颇冷笑一下:“我军只要不断袭扰丹河,影响秦军粮草供应,就等于切断丹河。如果长平关也在我手,那么秦军孤立无援,只能被迫撤退,这时我军韩王山主力直接猛虎下山,半渡击之。秦军哪里还能全身而退。马服子是用区区二十万军队和一个长平大营,包围了渡河的所有秦军啊。”
眼见军事上赵括的行为无可指摘,触龙的眼珠子转了转,开口说道:“但是赵括假传大王诏书,犯下欺君之罪,论罪当杀。”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现任的赵王,也就是赵孝成王,登基以后,其实一开始是没有亲政的,朝局被把握在太后手里。
太后死后,他才开始亲政,因此臣下对是否尊重自己,看得很重。对于欺骗自己的臣子,赵王向来下手非常狠辣。
赵胜见状,有心站出来为赵括说话。
赵豹抢先一步,指着站在最尾端的一个年轻男子,示意他出来。
那个年轻男子本来是神采飞扬,丰神俊逸的美男子,只是现在却神情萎靡。
他本是苦主,这几天遭受了严刑拷打,宛如陷入了人间地狱。今天赵王特许他来旁听,算是对他的安抚。
赵豹得意的看了赵胜一眼,说道:“赵从,你来说说,赵括是怎么蒙骗于你,伪造魏军进攻一事的。”
“启奏大王,伪造魏军攻打邯郸让军队撤退之事,乃是我赵从一人所为,与马服子无关。我被赢异人蒙蔽,犯下如此过错。我愿以死谢罪,只求我赵国千秋万代。”
“你说什么?”赵豹大惊。
赵从却对着旁边的柱子奋力一冲,头破血流,当场身亡。
死的时候,他的嘴角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