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坐在山石上喘着粗气,浑身酸得叫他想要把肉给削了,这劈拳断断续续打了两个时辰,一共五趟,平均每趟脚下得有差不多一百步的路程。
若不是身体跟不上,每一趟打完都需要休息片刻,他只需要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这程度算不上厉害,甚至可以说一般,但毕竟只是第一天,也不能这么急求。
但吴钩也明显得感觉到,打到后两趟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阻塞感小了不少,配上他上一世所带的拳理,手脚间圆润之意顿增。
所谓劈拳,论爆发不及崩、炮两势,论活巧亦输钻、横二者。这拳架本质淳朴,讲究的就是一股“摁”劲,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拳掌出去,不论如何那股结结实实的劲道对方是跑不掉的。
高手一巴掌兜下来,能让人像颗钉子一样扎在地上懵半天。
武林中高手有争名自擂者,关于形意门,不少会称自己能够巧解炮拳崩拳——当然了,姜沐霖的崩拳不算,那玩意跟一般人练的不是一个东西。
但在此之上,敢自称能巧解劈拳的,几乎没有,因为那只会闹笑话,大家都知道劈拳劲太实在,非硬碰即躲,解不开。
这也是五行拳往往自劈拳始的原因,初学者要的,就是这种最结实的拳头,这也是吴钩现在急需的,打架只靠经验并不靠谱。
如果换个真正初入形意拳的人来学这套劈拳,一天打下来能有一次,磕磕巴巴将这一整套拳路打出二十步都得夸他天赋不浅,这么一对比,吴钩估摸着自己两周飞跃的想法也不算是天方夜谭。
习武人要张弛有度,他自觉今日已经练到头,当即披着湿漉漉的衬衫,在普罗馆子吃了一大顿鱼肉米饭,又去老虎灶冲了个热水澡,只觉得浑身舒坦。
等到他穿着一身干爽的衣服舒舒服服准备回家,却见到怀宁街上附近街坊邻居的眼神似乎都不太对劲,都是一副望眼欲穿的笑容。
他昨晚回得太晚,早上起得又迟,这是两天来第一次见到街坊们,心下思索半天也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这副眼神的事情。
“吴钩啊,记得我不?我呀,张三六,一条街上的,现在卖杂货呢。”
正自思考间,一个尖脸矮瘦的男人穿一身缝缝补补的青衫窜上前,口中偏长的两颗门牙让他一笑起来像只老兔子。
只见张三六一挥手道:“那个,我刚进了点上好的风干肉,西域的牛,香着呢,嘎嘣脆!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不了,我还有事。”
吴钩下意识地说道,脑中疑惑这人是出了什么毛病,而被拒绝的张三六也没有任何不悦,只是搓手笑着站在原地。
他还没来得及再走两步,身边又是传来一声女人的嗓音,“吴钩,我是小辉他娘,这不是院里种的韭黄多了,拿些来给你们家尝尝。没事,自己种的,就浇浇水,不费事。”
“不能问你要回去的,我们家可不是那种人。”那穿灰裙子的妇女末了还不忘再解释一通,生怕吴钩不要。
吴钩略一思索,想起小辉是自己一久未联系过的童年玩伴。
这年头江松的平民,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十分紧巴,真要多点吃不完的蔬菜,巴不得上菜市场去找批发贩子卖了,几个铜板都不嫌多。但面前的女人显然比起那些钱,更希望自己能收下。
而他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人家图啥呢?
他略一犹豫之后还是没接,毕竟之前不舒服的事发生过了,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女人也不丧气,只是嘴唇磨蹭片刻后又接着说道:“内个,华生洋行那刘老爷家的公子,是不是跟你关系不错?以后你要是腾达了,顺带也提提小辉,都是一起玩到大的不是?”
这句话一出,吴钩才恍然大悟,这几天事情太多,他都忘了刘疏影那天来见自己的恐怖阵仗。
那种人在江松的平民眼中看来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巴结起的人物,走路都得低着头害怕撞眼神,他们两交好的消息一传出去,自然四邻八舍都来走关系了。
这还是第一次,吴钩觉得怀宁街上回家的路这么长,熟悉的不熟悉的脸全都出现了,谈天拉家常的、送菜递烟的、谈起往事流眼泪的,八仙过海总之都想给他留点印象拉个面熟。
......
“哟,大名人回来了?收这好些东西?”
吴静婷今天下班得格外早,她脸色红润,丢掉心理包袱之后感觉浑身轻松,看向从兜里往外不停掏小件的吴钩。
“我没收,都是人多了硬塞的,是谁给的我也没看见,何苦呢?”吴钩深吐一口气,将两颗滚圆的西红柿摆在桌上,“喏,晚上加餐了,不用谢我。”
“我敢说大部分的人都跟风,看着别人送了,就从晚饭里面扣扣嗖嗖挤一点出来,哪晓得有什么用。”吴静婷摇晃着手里接了熟水的茶杯,笑眯眯的说,“好啊,今天吴家喜事连连。”
“喜事?两棵菜又算不上什么喜事,还有什么?”吴钩问。
“还有你的好弟弟吴勇啊,他今天一回来,就骄傲地跟我说他把张家裁缝的两小孩给打了,还说是什么,一招就给人放倒了。厉害死他了,就知道吹牛。不过我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确实没有一点伤就是了。”
吴静婷说着,忽然两三步走近了吴钩身边,一副要揪住他耳朵的模样小声说道:“你这家伙,是不是偷摸教了勇啥东西?我怎么审他就两字‘不说’,这小笨蛋说‘不知道’不就是了嘛。话说你那花招从哪里学来的?西洋场的书摊还能有这种东西?改天我也去看看。”
吴钩也就笑笑,食指勾了勾示意大姐耳朵凑过来,随后轻声道:“别跟人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
“阴差阳错。”
他丢下不知所谓的四个字立马转身跑开,留下大姐一个人愣在原地,心里寻思是不是自己没文化。
......
“勇啊,你过来一下......哎,别一脸要跟我炫耀的模样啊,我都听姐说了。”吴钩在院里找到打了胜仗的弟弟,一把摁住人家肩膀,满脸严肃,“听我的话了?放倒人家就再没动手?”
“嗯,我没耍赖!”吴勇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之后你盯着点,自己也小心。看那张裁缝的反应,这人一看就性子拗,自己小孩输了多半拉不下脸来欺负你,会让他们自己打回去。但输多了之后,或许他会有想要找我们家里人麻烦的意思,那时你就去找街道治安官说......嘶,等等——”
吴钩眼珠子一转,忽然改口道,“十天之内,他要是有找麻烦的动作,你就照我之前说的做,要是十天之外他有动作,你让他来找我,说你本事是我教的。”
他估摸着一个多礼拜后他的劈拳能长进到足够实战,正好那张裁缝是个练家子,若是发难得晚了,可以来跟自己练练,验证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