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藏匿在雷雨天中的烈斗次日暴露在世人的视野下,五金街头一家不起眼的铺子被散弹轰成了筛子,四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横躺在地上,沿街两侧的门店几天都不敢开门。
这次的恶性事件引发了市政厅的注意,警察介入后,发现这些死者一来不是什么好人,二来身份无足轻重,也就草草结案,化作某日里江松晨报上的某个副板面头条,换来餐桌上的几句唏嘘。
涛声依旧。
“城东李兴铺子一伙亡命徒被人杀了个干净,外加一个老虎灶的老板,死状惨烈,没留一个活口,警方怀疑这是一起十人以上团伙发起的恶性争斗,背后涉及江松地下盘踞的黑恶势力,市巡司郭蓬莱声称将会严惩犯人,江松不是法外之地。”
木头车摊前,刘疏影摊着手里的报纸,饶有兴致地念着第二版上的一条新闻。
他随即看向身边抱着一大碗牛杂面,呼呼嗦得面汤横飞的吴钩,神色古怪。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吴钩。”
“嗯......唔......再来一碗?”
“......我是说这报纸上的新闻。”
“哦,这个啊,现在听见了。”
“我问你啊。”刘疏影忽然凑近了,压低声音,“你做的?”
“你说什么呢,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孩,又不是妖怪。”
吴钩含混地回应着,随后抱起碗,将一口浓汤干了精光。
刘疏影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个没正型的家伙,心头越想越觉得恐怖。
太巧了,就在他将消息告诉吴钩一周后,那一伙人直接惨死,要讲是巧合,他一百个不信。
但是,这个十五岁的家伙真的能够杀光那一伙亡命徒?还是带枪的,他什么人,阎王爷转世?
况且,那场惨剧发生的现场刘疏影去看过,照片也托警局里的熟人拿来看了一眼,完事他整整半天没有去碰肉菜。
太惨烈了。
如果真是吴钩,刚刚经历了那种厮杀的他还能在这若无其事地嗦着牛杂面,这人得是多么得天独厚的杀胚。
刘疏影有种感觉,自己还是收起那些小心思为好,吴钩愿意伸出橄榄枝,他搭这趟顺风车没有问题。
但这个人,他决计招惹不起。
“不知道是谁弄死了这帮人,但还真帮了我的忙。”只见吴钩放下碗,目光转向刘疏影,“对了,你那边还有什么消息么?道上还有没有人想找吴家麻烦的。”
“没有了,至少我没听到过。”刘疏影摇了摇头,“说来这事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上次跟你说的消息,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就像是故意想让别人知道的一样,开始雷声挺大,结果往后是一点雨滴都没有了。”
“这样啊。”
吴钩挠了挠头,刘疏影的话也同样应证了他心中的感觉,眼皮底下的绑架,不伤人命的事故,莫须有的雇佣......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谁将这一切摆在吴钩眼前,目的就是想要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对于回到儿时这件事,他心中依旧保有相当大的警惕和疑问,他不相信什么天命之类的说法,一切事情都有因果。
但这毕竟只是一个猜想,李兴铺子那伙人卷进这件事里,不论对吴家产生威胁是真是假,在吴钩眼中他们都是决计不能活了。
更让吴钩担忧的一点是,报纸上的新闻说,四具尸体。
刘明烨、李东顺、饭袋子、虱子头、矮诚,少了一具,不知道是报社问题,还是哪里出了纰漏。
即便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但权衡利弊后他也应该多花上两分钟时间,确保在场的人全部死绝,以万无一失,可当时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叫他来不及细想......
虽然可以肯定除了必死的李东顺外,没有人见过他的脸,但心头不免还是有些惴惴。
罢了,杞人忧天,徒自扰也。
吴钩的目光划过身边的刘疏影,一个多礼拜不见,他骨子里的精气神比之前还要好了一些,显然那柄纯度3%的炁剑对他脾益不小。
他猜测刘疏影要么已经突破了炁电水平5的壁垒,要么也是快了,这位后世的战友在天赋上也并不差,若不是在一场必输的战役里他执意选择孤身留守,或许后灾难时期的机武神还能再多出一位。
虽然表现出了对自己相当大的兴趣,但最近两人之间的联系并不算多,除了两三次的情报交换,吴钩并没有见过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几次。
他心里也清楚,刘疏影在做准备,姜沐霖落脚江松的日子近了,他也想从那位武术大家手中分一杯羹。
哪怕他自己,一边筹划杀掉李兴铺子一行人的同时,一边也在加紧拳脚练习。
利用炁剑做引子冲破了1的瓶颈之后他进步神速,眼下炁已经达到了3.51,在这个时代中,只有那种从幼年时代就开始习武的人,才能达到如此高度,但跟刘疏影比起来还差一截。
吴钩心知肚明,眼下的武师收徒也不会只看拳脚,炁金属科技日新月异的当下,街头卖肉的屠户喝大了都会碎嘴称自己用的是炁刀杀猪,姜沐霖对炁也相当重视,甚至拿这一项作为衡量个人素质的标准也很正常。
亲传弟子,只有一位,最多两位,从这方面来看,他们似乎还是竞争关系,但两人相处的氛围却没有丝毫的算计和剑拔弩张——吴钩不在意,刘疏影不敢。
“对了,药水弄里有个叫段长弓的小子,跟我差不多大。”
他忽然冷不丁地开口,惊得刘疏影肩膀一抖。
早在几个礼拜之前,他就派人调查吴钩,知道他跟那个药水弄里的穷小子关系不错,会教他练拳,还帮他父亲介绍工作。
这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刘疏影也无从得知,而此刻吴钩忽然提起这个名字,他还以为自己干的事情被发现了。
“那是谁,怎么了?”他藏起脸上的浮动,装作一无所知地问道。
“算是我一个朋友。”吴钩看着刘疏影那一瞬暴露的表现,心想我就知道在调查我,“这人性子踏实,手脚麻利,你身边要是缺人的话,我可以介绍他去你那做分工。”
刘疏影心头一宽,心说果然我做得这么隐秘,不能被你发现,于是当即开口,“刘府上从来不缺佣人,但更不缺活,如果他生活困难的话,我可以让管家雇佣,给份好工钱。让他穿一身干净点的,晚上来找我就是了。”
“我代他谢谢你,另外这家伙拳脚天赋也还不错,我教过他几手,还挺有模样,只是干练下去没前途。”吴钩眼睛一咪,舌头舔掉嘴角一颗辣椒干,“他去你那之后,身子缓过来了,可以当你陪练,熟练以后我想效果总比上街打架要好——还有,别说是我帮他讨的工作。”
“你这是......又在帮我?顺便帮他?”
刘疏影一时间弄不明白吴钩脑袋里在想什么,他原本想着那段长弓是吴钩的人,自己要小心,但现在看来他好像也没安什么特别的心思。
十五岁的少年微微仰着头,空荡荡的眼神看向天空。
吴钩的想法很简单,那些上一世和自己亲近的人,在前进路上顺便搭把手,让他们走得更顺畅些。
可以说是念及旧情,也可以说,是在未来,这些都是他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