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靠在墙壁之上,默默偷听着隔壁传来的对话。
“……您是来了解那场绑架案的?”
马克的声音传来,听起来他似乎有些惊讶,完全不明白女公爵为何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件了,我还以为它已经过去了。”
而这时,安娜的声音随即响起:
“如果它会引起你的回忆和痛苦,那么我得先向你道歉。”
听到这里,亚伦探头从狂犬咬出来的孔眼中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穿着深红色外套的安娜和站在她身边的公爵府管家戴安娜。
果然,安娜就是爱德华兹女公爵本人。
“没关系的,女公爵大人。”
而马克此时看起来神情自若,并没有因为安娜提及绑架案,而出现什么PTSD现象,他笑着说道:
“如果我们刘易斯家因为那场绑架案而一蹶不振,那么我一定会耿耿于怀到现在。但现在的我比父亲那时还要成功,这场绑架自然也不过是我成功之路上的一段小插曲,没什么值得介意的。”
“很不错的想法。”安娜鼓鼓掌:“刘易斯先生,你很有当哲学家的潜质。”
“多谢女公爵大人的夸奖。”马克摆摆手,接着认真地询问道:“您想了解哪方面?”
“首先,你能聊聊当初绑架你的绑匪吗?”
安娜笑眯眯地说道。
听到这个问题,亚伦连忙集中起注意力来。
这场惊动全国的绑架案最终也没有找到其绑匪,让苏格兰场丢了个大脸,堪称近二十年来苏格兰场众多滑铁卢中闹得最大的——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这件绑架案涉及金额颇大。
而要论最丢人的,还得是五年前的越狱事件。
亚伦从老伯德那里听说了这个越狱事件的全过程,笑得差点厥过去。
作为情报贩子,老伯德非常擅长讲述故事,而且情报详细到会让人觉得他就是当事人之一。
在老伯德的讲述中,苏格兰场组织了整整五次围追堵截,却先后犯下了包括且不限于“上级对下级的命令自相矛盾”、“因为沟通失误使包围圈露了个小缝”、“值班警司因为脸盲而漏过目标”等重大失误,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成功放跑了越狱犯,让他最终得以隐姓埋名、逃亡成功。
可以说,如果帝国有传记作家准备出个“硬核狠人”系列,这些狠人的战绩多半全是在苏格兰场头上刷的。
“绑匪?大人,其实我并没有见过那些绑匪。”
就在亚伦沉浸在苏格兰场笑话时,马克的回答来了。
他摇摇头,遗憾地说道:“这些绑匪的执行力很强,我从被绑架到被赎出来一直都被关在一间谷仓中,没见过任何人。他们肯定有一套完善的策略,能保证人质见不到他们的真面目!”
“你当时被绑架了整整十天吧?”安娜皱了皱眉头,来之前她自然是做过功课的,“如果这十天你甚至没有见过绑匪,那食物和饮水是怎么来的?”
“绑匪会在凌晨时分进入谷仓,将食物、水和一张写有信息的纸放在人质的面前,我还是通过那张纸,才知道我被绑架了!”
马克看起来颇为怀念地说道。
但他的回答,让一墙之隔的亚伦皱起了眉头。
安娜同样也皱起了眉头,作为亚伦的嘴替,她问出了亚伦此时最想问出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是凌晨时分进来的?”
“啊?呃……因为白天我都是醒着的,只有凌晨时分进来我不知道啊。”马克挠挠头,他不太明白安娜为什么会纠结于此,有些生硬地找补道:“凌晨时分是我猜的啦,哈哈!”
“原来如此。”安娜低头揉了揉眉头,让它们得以舒展,接着继续询问道:“你父亲支付赎金后,他们是怎么放走你的?哪怕到最后,你也没有见过他们吗?”
“没错,确实没有见到过。他们当时经过商讨,选择用迷药将我迷晕过去,再将我运到了另一个谷仓,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的父亲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了。”
马克信誓旦旦地点头,然后略显歉意地说道
“抱歉,女公爵大人,虽然我是当事人,但对这场绑架案知道的也不多。您要不去找一下当年负责这件事的老警长?我可以告诉您他现在的住址。”
不对劲。
亚伦摇摇头。
马克的回答很有问题。
很显然,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从头到尾没有见过亲眼绑匪,那些绑匪极为讲究,用强迫症般的态度,追求着对自己身份的保密。
那么,问题来了。
马克是从哪知道“凌晨时分”、“经过商讨选择用迷药”这种细节的?
而且马克对绑架案的态度过于平淡了,如果按照他的说法,被绑架的十天里他甚至都没有见过一个人,一直被关在谷仓中。
人类是一种群居动物,长时间的孤独会加剧人类的恐惧……马克又没有能上网的手机,被人关上整整十天的恐怖经历对他来说,真的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揭过吗?
如果马克是个坚定无比的战士,或许可以……但他不是。
这个男人贪婪、自恋、不够精明,还需要借助邪教的力量,才能稳定自己的精神世界。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弱者!
但如果说,马克看待这场绑架案的角度与亚伦、安娜原本预期的不太一样呢?
或许,马克压根就不是站在受害者的视角看待这场绑架案的,甚至恰恰相反,他是站在绑匪的视角来看待与讲述这个绑架案的!
亚伦眯起了眼睛。
难道说这个“血肉信徒马克”,压根就不是真正的“马克·刘易斯”,这场十二年前的绑架案其实是一场精妙无比的狸猫换太子?
会客厅中的安娜也察觉到了马克叙述中的怪异,但她和亚伦不同,她并不知道马克血肉信徒的身份。亚伦知道马克是个铁狼,所以会先入为主地朝阴谋的方向思考,而安娜最多也只能感觉到些许不自然。
她想了想,站起身来,对马克告别道:
“谢谢你的好意,那么我们就此告辞了。”
“没关系,女公爵大人。”马克拍拍肚子,“我们以后有机会也可以进行一些商业合作。”
“嗯。”
安娜点点头,但在离开之前,她忽然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对了,你认识亚伦·希尔吗?”
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亚伦微微一愣,但紧接着,他忽然感觉大脑传来一阵刺痛。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马克仿佛暴风雨前夜般平静的声音:
“您说……亚伦·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