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安在忐忑之中,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只要睡上一觉,他便能知道,纠缠他多年的妖邪是否已被绞杀。
然而,还不等太阳落山,这个答案已然明了。
黄昏之际,众人刚吃完饭,便再次听到熟悉的叫声。
“呀-呀-”
一只黑羽乌鸦飞到院中,歪着脑袋看向他们。
它长得和先去死去的那只乌鸦,几乎没有半点区别。
若不是乌鸦尸身还在,众人几乎要以为那东西是死而复生了。
何玉安望向乌鸦,脸色猛然一沉。
何夫人同样满面愁云。
“主人,要杀了它吗?”
少女行至院中,抬起头没什么表情与乌鸦对视。
“不,它是杀不尽的。”
蛇回复道。
它透过少女双眼看到了这只黑色羽毛的鸟类,它歪着头,豆子一样的小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有妖邪之气,但不多。
并不是它自身携带。
应该……是某种类似蛇之王的神通。
难道说,乌鸦群里出现了一只王者?它和自己一样,本体躲藏它处,以假身监视这座家宅?
如果真是这样,就难办了。
它必须要先想办法找出其本体。
“呀-呀-”
乌鸦像之前一样兴奋地扑腾着翅膀,张嘴啼叫。
“呀-呀-!”
难听的啼叫在宅院上方盘旋不去。
它围绕着院子飞翔,叫声不断。
蛇竟然从它的叫声中听出了人一般的情绪。
像是高兴,又像是嘲讽。
“住口,住口!!!”
何玉安再也忍不住了,他抄起一根竹扫帚,举起来对着上空挥舞,想要将乌鸦赶走。
但是很显然,他不仅没有伤到乌鸦一根毫毛,反而把自个累得气喘吁吁。
“呀-”
黑羽鸟类张大翅膀,急速升空。
它也生气了。
但是这一次,它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攻击何玉安。
相反,乌鸦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举动!
它居然看了二丫一眼,还对少女冰冷的眼神,做出忌惮动作!
“呵。”
少女耳边,响起轻笑。
乌鸦回复平静,缓缓落到院墙之上。
“呀-”
它张大嘴巴,口中吐出人言:
“五岁娃娃半个大,早晨起来去摘花。”
“摘到一半父亲叫,让我回家看啊妈。”
“啊妈倒床不能动,娃娃吓得哭哇哇。”
“身后父亲把绳捆,绑了娃娃拿刀架!”
“砍了手来又砍腿,把我埋在庭院下。”
“要问我父他是谁,何家庄里何玉安!”
乌鸦居然开口说出人话,一时令少女与蛇十分惊讶。
这乌鸦声音稚嫩,听起来就像幼童。
它唱了一首歌,一首韵律朗朗上口的童谣。
童谣内容令人错愕!
它讲述了一个亲父杀子,断其手脚的惊悚故事。
若是细想一番,更是会觉得故事中的父亲,就连自己的妻子也亲手杀掉了。
否则,娃娃也不会看到母亲倒床不能动,吓得哇哇大哭。
更加令人惊讶的是,童谣直指杀妻灭子的父亲,便是何老爷。
别说少女听了童谣频频皱眉,就连何夫人都睁大双眼,满脸不敢置信。
少女通过何夫人的表情看出,今天这种变故,是以前没有过的。
何夫人也是头一次听到乌鸦开口说话,也是头一次听到如此惊悚的童谣。
只有蛇始终如常,情绪并无波动。
在它看来,人本就难以捉摸。
他们做出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
只不过,它同样十分困惑。
何夫人如今活得好好的,以她的年岁,也不像是能生出五岁孩童的样子。
它所见种种,分明与童谣不符。
这是为何?
难道说是……谎言?
蛇想起太阳神与乌鸦的故事,心中推测。
“住口,住口!!!”
寂静庭院中,何玉安满脸涨红。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他疯狂挥舞着竹扫帚,那架势倒像是想杀鸦灭口。
见此,少女满脸冷漠。
而何夫人几次欲言又止,终是目光闪烁避开头去。
“呀-呀-”
乌鸦轻盈地跳跃着,轻易避开攻击。
它徘徊不去,同时发出难听的叫声,像是嘲讽,又像是倾诉。
何玉安不知是累了还是其它,他突然冷静下来,直勾勾看了乌鸦半响,居然径自回屋去了。
此时,太阳恰好落下西山,大地逐渐被黑暗笼罩。
何夫人表情不太自然地瞧了二丫一眼:
“仙姑娘娘,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我先带你过去吧。”
少女静静点头,抬步上前。
将二丫带到客房,何夫人连两句话都没说完,便匆匆离开,全然忘了身为主人家的待客之道。
不过,少女既来之则安之,再加上她知道何府现下是有特殊之事,所以并未恼怒。
她关上房门,吹灭蜡烛,于桌前静坐。
她听到屋外依然有阵阵鸦声传来。
“主人,可有吩咐?”
少女在黑暗中自说自话。
她知道主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以前,遇到任何困难,她都会尝试自己去解决。
因为她要在主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价值,她要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去为主人做事。
可今天,她却十分困惑,十分迷茫。
主人没有给她指示,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事实上,她很少会如此迷茫。
“无事。”
冰冷声音于心间响起。
蛇回应了少女。
“我们接下来应当如何?”
少女却依然迷茫。
“铲除妖邪,保何玉安平安。”
蛇回答。
“即使童谣为真?”
“即使为真。”
身为柳仙,它必须完成点香之人的祈愿,方能享用香火。
人世间恩恩怨怨,均与它无关。
它所求的,只有长生。
“那我们,要如何才能铲除那妖邪?”
“他们两个,像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于我。”
少女像是找到了方向,心下稍安。
“等。”
蛇回道。
“等他来找你。”
蛇从来都不是急性子。
面对强敌,它总会暗中蛰伏,先去探清敌情。
等到有万全把握,才悍然出手,将其伏除。
如今它隐藏在暗处,自可偷偷窥探何氏夫妻二人,以见端倪。
更何况,有性命之忧的人乃是何玉安。
该着急的,应该是他才对!
只要它与少女按兵不动,那人定会主动寻来。
“是,主人。”
少女闻言,浑身放松。
她伸了个懒腰,褪去衣服爬上床榻。
而蛇也在黑暗之中独自出动,很快便来到了何氏夫妇二人房中。
它发现这两人不似从前那般恩爱,仿佛无话不谈。
相反,今天的他们很安静,竟一句话也未多说。
夜色渐深,何玉安突然在睡梦中眉头紧皱,大汗淋漓。
何夫人不知是睡眠过浅,还是原本就没有睡着,被何玉安动作惊醒。
正当蛇以为她要去照拂自家相公时,这个娇柔女子居然穿上衣物,悄摸摸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