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雷越猛地打了个激灵,藏在腰包里的秘密越发沉甸甸了。
是警察,有大批警察正往这边走来。
但他们要立即疏散人群,难道不怀疑人群中哪个人与案子有关连吗?
刚才大妈们说,这片涂鸦是突然出现的,不是一夜之间,不是几个小时。
而是在人来人往的市场里,转身之间,突然出现。
既然警方的第一反应、优先方案是让人群走,那么对于这是怎么回事应该心里有数,所以不想有人围观,仿佛那片涂鸦有着某种污染。
【东州将被污染,但还来得及阻止!】
雷越心头一跳,看看肩上的乌鸦。
“难道,这位朋友是在给我示警?”
他仔细地回想,乌鸦每次降落与起飞,自己的肩膀都会受到巨力冲击。
但当它站定下来了,虽然都会感觉沉重,可是有些细节是不同的。
有时候,它的爪子不怎么用力,只是抓着他的皮肉没什么动静。
有些时候,它的爪子则会像现在这样,抓得很猛力,而且还会勾动,似乎在作着某种示意、某种警告。
“这位朋友除了带路是专业的,也会在危险的时候给我示警吗?是受污染的危险,还是被抓的危险,还是两者都有……”
雷越想明白了些。
自己得马上走人了,但不能引起怀疑,一点都不行。
只是,那个大块头显然与普通警察不太一样,让他想起了猎枪人,他们都有那种让他感到紧张的威势,是那些知晓不凡秘密的人。
雷越看到,大块头已经朝这边望了,自己这次稍一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如果过不了关,今天别想回去影视城那边了,甚至回不了家给婆婆他们上香,而是被带走,被秘密关到某个地方、某家精神病院。
而刚刚认识的那位彩发新朋友,不会知道他去了哪,只当他是不辞而别……
这么一想,雷越骤然有点害怕。
“散了,散了!”
大块头粗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迅速接近,让大爷大妈们又惊又恼嚷嚷着什么地四散走人。
“阿越。”也已经走了上来的黄自强这时候忙道,如蒙大赦,“村委那些人让我们散,那我先走了,我还有点事……”
“哦,改天见。”雷越应道,刚也要抬腿就走,却又感觉不对。
乌鸦没有飞起来带路,是不是意味着,眼下的危机不是走人就能过关?
他心念电转,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已经在现场了,大块头已经望来了,我长得这么特别,不太可能不被看到,一個走不好当场就被按住。
“对方应该也是看不到我身体的病态和这只黑鸟,如果看得到,我不是显得太可疑了些吗?
“但大块头没有冲过来,我还有脱身机会。
“不过,谁知道这个位置有没有被监控正拍着?而且我已经被路口的监控拍到过了。
“就算现在趁乱跑掉,如果警方事后会排查现场人员,那么我的身影还是会进入他们的视线范围。
“避不开了,我现在要做的不是不被看到,是怎么让那个大块头、让那些调查人员看到了,仍然会觉得这个烂脸男生没有嫌疑。
“我得上演一场好戏……黑鸟朋友,这就是你的意思吧。”
与此同时,“都散了,都散了!”负责管理市场的几个治保人员嚷嚷着驱散村民,“都不要碍在这里,再不走就把你们全封在市场里喽!”
雷越深呼吸了下,肩上乌鸦沉沉的,看着大块头领着那些警察越来越近,却知道自己不能急,一场好戏需要先分析该怎么演:
他的角色是一个不知内情、身世悲惨的普通男生村民,一个负选择。
这么混乱的场面,走慢一点还可能被某种官方人员封在市场,这个男生会脚步急乱,正因为不知情才急乱,有所畏忌,逃难一般赶紧走人。
此时,周围四散的人们、黄自强的反应都是这样。
所以如果自己不慌不忙地走,那就演砸了。
但太过慌忙的话,就会成了明显的逃窜,同样会引来注意。
只有掌握好一个度,才能隐藏于人群之中,哪怕是长着一张烂脸也毫无异状。
不过这些都只是真实生活的逻辑,模仿真实只会带来拙劣的观感,超越真实才会了无痕迹,控制观众。
来吧,就跟他们玩玩……我可是个,害群之马。
雷越闭闭目又再睁开,只是一次眨眼的工夫,开始表演。
“怎么了这?”他嘀咕着快步离去,但是又好奇这是怎么回事,边走边回头望,正如其他的路人那样。
只见那帮警察围着那面涂鸦拉起着封锁线,那个大块头铁塔一般站在那里,瞪目望着这边。
雷越逐渐全然投入到这场戏,也许是因为本色演出,该怎样做反应,转念就明:
普通人看到那么一个身形魁梧、手臂比别人大腿还粗的大块头,必然会多看几眼……
而对于他演的负选择男生——还不是害群之马,看到这么高大、健康的正选择,会有独特反应,这就是超越真实的演绎机会。
“为什么不是我有这样的身体”,羡慕、倔硬、痛、又漠然……
雷越注意到,那个大块头果然不像一般人,即使长得五大六粗的,感官还是十分敏锐。
他打量了对方不过一两秒,张望四周的大块头就转目望来这个方向。
他没有避躲,这边不只有他一个人望着,大块头也不一定是在看着他,但这个负选择男生不会目光避躲,不需要。
“什么人啊,长这么大份……”有个大妈称奇地说。
“长这样才好呢。”雷越轻声地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即兴台词,他深深地敛目望着大块头,像望着一个永不可及的梦想。
然后,雷越转身走去,这次不再怎么回头了,走得既快又稳。
他没有被后面的警察叫住,在路口也没有被谁拦下,就这样与肩上乌鸦一同走出了即将要被封闭的福榕市场。
与此同时,另一边。
“唉,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周围虽然嘈杂,大块头的耳力却够听清楚少年的轻语,连他这种粗人都大为触动,不由唏嘘叹息,真是个让人想要守护的少年呢。
虽然对方又戴口罩、又戴帽子,但一眼就能认出来,早在对村民们的排查阶段,这个人就进入过他们的视线。
是那个儿时火灾烧伤毁了容的村民,挺惨的一人,叫什么来着?
大块头一时想不起来,因为那个少年除了身世,无论是监控、起底、大数据、当面观察等侦查,都没什么问题。
那少年还因为刚好当晚在东州人民医院忙他外婆的后事,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而他外婆的去世也已被确定没有关联。
一个村子里,总会有十个八个这种身世惨淡的可怜人,因为实在没啥可查的,也就不需要特别关注了。
“这里出事了,快走吧,要坚强地活下去的,加油哈。”
大块头对着渐渐走远的少年祝福了句,做了个“握拳宝宝”的手势与表情,愿对方的生活越来越好。
然后,收回目光,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留意着人群里有没有行色古怪的人。
有些街头分子围过来想要起哄……
“他妈的。”大块头有所警惕,却知道那只是些各方哨犬而已,中不了用。
猎枪人命案案发小半个月了,调查小队还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凶手也好、留下脚印的“疑似第三人”也好,全都无踪无影。
也是这时候,大块头瞧见有几位同僚闻讯赶来了,就迎了上去,“警探总是迟来一步是吧,甭问了,‘突现’的涂鸦,没看到可疑的人。”
调查小队分作几组人,负责市场、垃圾场等不同几个地点的侦查。
而他们都是市场这组的,只是刚才身处位置不同。
四、五个人走近,一看到那片突然出现的涂鸦,都知道事态又严重了。
“猎枪人是对的,福榕村这里不简单。”大块头还在说,语气有点自傲于自己第一个赶到现场。
从监控看与亲眼看的感知是不同的,而刚才第一时间的情况,只有他看到,小组其他人都错过了。
与此同时,作为组长的红衣女人霍地扭头望去一个方向,飒爽的马尾摇摆,眼眸凝敛,隐约察觉有点不对劲。
她只见人影重重,被疏散的人们乱哄哄地赶着离去。
“你确定没可疑的人?要知道有些共振效应是可以导致这种突现发生的,我是说存在一种可能:猎枪刚刚出现过。”
红衣女人望着拥挤的人群,目光却逐渐迷失方向,找不到确切的焦点。
“有些凶手作案后,会喜欢回到案发现场,以及警方的侦查现场转悠,连环杀手就更是这样。”
她说着,看向了大块头,“你要想清楚点了。”
大块头顿时哑然,一瞧众人都望着自己,压力突然就来了,急道:“我是负责打架的,真不擅长观察哈!但刚才真的没有,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查监控。”
“会的,当然要查。”红衣女人显然根本没指望过对方能说出什么来,“把刚才市场的每个人都看一下,看看有没有值得关注的人,有没有漏了什么。”
小组几个人闻言都点头认同,毕竟这家伙肌肉发达但是……
大块头刚刚的自傲气焰已被组长打压下去,嘀咕地说:“知道你升官是组长了,就会PUA我,我可是你前辈喔。”
“我们迄今的调查方向可能完全错了。”红衣女人不理同僚的吐槽,只管认真办案,“必须重新考虑之前被否定了的、被认为不可能的设想。”
“啊到底是哪个混蛋,猎枪在哪……”
大块头苦恼地望向地上那片斑斓的猎枪人涂鸦,抓头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