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紧张的心情渐渐放下,卢俊银问的问题,都很简单且基础,比起之前‘读研时’教学查房时问的问题,简直如小儿科。
吴邪还以为卢俊银也要拿这样的问题来考自己。
其实吴邪想的有些多,镇医院的体量和任务就这么一点,能够做的手术寥寥无几,大部分病人都会周转去县医院,无需深研。
再加上,他们这一辈的人,卢俊银自己是卫校毕业的,主治医则多是专科毕业。
他们在理论知识上的储备上,还未必就有现在正统五年制的实习生在理论储备上系统且深厚,更重于治、用,而不是理和论。
理是道理,原理,论是分析、拆解。
再之后查房的过程中,卢俊银就没盯着吴邪了,随机抽取了几个问题,知道了吴邪的深浅,不是那种一问三不知的人。
也就够了。
这样的知识储备,在镇医院里面,肯定是妥妥的了,真要求吴邪啥都懂,啥都会,手术也都能做,那他这个主任该去干嘛呢?
何灵主治还有刘承山主治当面,除去方浩之外的人都是见证,想必方浩那里也有了交待。
吴邪不是啥都不会的人,学历比你高了几个层次,要泰山压顶,你有委屈也只能自己受着。
查完房,吴邪主管的床位上,协助何灵分管的床位上,都还是没有病人,而科室里也没有手术安排,吴邪自然再次回家看书。
……
周立平在下班出了医院之后,才给方浩打电话汇报:“浩哥,今天卢主任考了吴邪。问了一些基础的理论问题。”
“传言应该是假的。”周立平的语气沉重。
他与方浩一样,都是专科毕业,他现在只拿到了医助资格证书,而方浩是拿到了执业医师的资格证书。
但即便如此,之前方浩想要留下来的时候,被是本科学历的钟雨生给顶掉了,如今再进,吴邪这个硕士从天而降。
专科毕业的医学僧,到底还有没有出路?
兔死狐悲。
方浩闻言,久久没有回话,接着说:“吴邪成绩本就好,考他理论怎么可能难倒他?”
“他这个学历,县医院竟然不要,肯定是有其道理的,想必是操作太烂了。”方浩只能这么猜测。
不然方浩实在想不明白,吴邪为什么会回到镇医院里来,和他来竞争。
“可医院对面徐嬢嬢的手,是吴邪缝的,没什么问题啊?”镇里面没有秘密,周立平忧心忡忡。
徐慧芳的手已经有了一周,接近拆线,周立平跟着方浩昨天值班的时候还换过药,没看出任何问题,甚至觉得,这缝合的水平,比方浩都还要好辣么一丢丢。
总归是不会差。
在镇医院的外科小医生能做什么,就只有清创缝合术了,像阑尾切除术,主任和主治都得争一下机会。
方浩仍不死心:“再继续看看吧?是狐狸总归是会露出马脚的。”
如今的专科生就业很难,最好的出路就是在镇医院,否则就只能去小诊所或者私立医院了。
方浩不想这么早地决定,也不想离开老家这个关系网还算比较紧密的地方,去了别处更难混,也更难进。
吴邪肯定是有问题的,这一点,方浩很笃定。
……
时间如水,吴邪的日子清闲且充实着。
三日之后。
吴邪再从家里出来时,很多人都很热情地给吴邪打招呼,一个青年拍着手上的面粉,面带笑意:“小蟹,来个锅盔不?”
“李大哥,今天不行,徐嬢嬢请我去吃面,今天她拆线。”吴邪歉意笑了笑,伸手婉拒。
“是吧!”李冲笑得开朗:“我听到讲徐嬢嬢的伤口长得很好,缝起来的疤都比别人小,还是研究生有本事些。”
徐慧芳的缝合术后恢复的伤口,因为对合不错,术后仅有不到毛线粗细疤痕,隐隐不可见。
再加上徐慧芳是开馆子的,逢人多说,镇里面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件事。
镇里面就这么大,还有人不相信去和徐慧芳比,去看,也就印证了结果的真实性。
“李大哥,疤痕大小和个人体质也有关系。下次来和小泽玩啊?”吴邪客气一声。
走进通往医院的老街巷子里。
……
医院对面,面馆里的客流量并不小。
虽然主街搬了,但是小学仍然在老街这边,再加上临近医院,接送孩子前后,食客不少。
徐慧芳家里的面馆是几十年的老口味,大家都吃得很习惯。
吴邪也来了一碗面,在一众亲切的声音中,坐到了四人桌的空位上。
徐慧芳热情招待着,然后特意让王海多给吴邪加点臊子。
吴邪正对面,一个中年妇女与吴邪打过招呼后,便埋怨道:“小蟹,你心里会怨你爸妈么?”
“我讲满,二哥二嫂是真的是耽误了你啊。”说话的是一位婶子,是吴邪隔房四叔的老婆,开着一家五金店,与吴国楠同辈。
吴邪闻言一愣,赶紧解释:“四婶,我爸妈挺好的,主要是我不争气。”
“小蟹你就莫帮他们讲话了,我就是看不惯这种,把细儿(小孩)栓到身边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年轻人最好是去外面闯。”四婶却不顾吴邪解释,颇为客观讲了这么一句。
四婶旁边,坐着的是比吴邪大了几岁的中年,也是以前老街里面住着的一位老哥,叫吴光明,和吴邪同太爷爷。
开口说:“我也觉得二叔二婶娘搞得不太好,小蟹这么好的学历,该去外面打拼,我们是想出去都出不去……”
然后又来了几个人帮腔。
吴邪强撑着笑意回应,内心隐隐有些触动。
爸妈这是在外面说了他们自己多少坏话,才让这些人有了这样的固定思维,就基本没怀疑过我的能力不行这个事实呢?
……
吴邪赶到科室里的时候,值班的另外一位老大哥刘承山正好下班回家。
镇医院的外科门可罗雀,病人不多,手术偶发。
“表叔好。”刘承山与吴邪的关系八杆子能打到,并不在病房里,吴邪改了称呼。
刘承山大概四十多岁,半秃头,看起来很干练,看向吴邪:“小蟹,你秦二姑公现在住你床上。”
吴邪闻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足足过了五秒钟,吴邪才问:“秦岭姑爷的爸?”
之前在徐慧芳那里吃面的时候,徐慧芳念叨过她口中的‘秦二叔’,秦岭则‘秦二叔’儿子,也是吴邪一个隔房姑姑的老公,所以攀扯关系就可以叫一声姑公。
镇里面,只要是两个人就能乱七八糟地扯上丁点关系。
“对,就是之前车祸的那个,截肢术后感染了好几次,从县医院转去了州医院,也还是没辙。”
“就转回来了,卢主任考虑到你和他的关系,就住在了你主管的15床,有点麻烦,但也不麻烦。”刘承山这么说了一句,看了下时间。
“我得回去送孩子读书了,小蟹你先忙啊。”刘承山下楼远去。
吴邪往科室里走进,有好几个人都盯着他看,眼神颇为怪异,特别是方浩的目光,更是极为复杂。
卢俊银看到吴邪进了办公室,就说:“小吴,刚刚刘承山给你讲过了吧,河对面的那个秦二叔,住你床上了。”
“他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就是感染偏终末期了,去州人民医院,还有县医院周转了好多次,也不见好。”
“既然来我们医院了。”
“你差不多管一下,你应该明白我意思吧。”
终末期,是等死的一种别称。
差不过管一下,就是搞一搞临终关怀和心理建设。
吴邪和这个秦大河,关系和交集是相对比较深的,所以好交流。
吴邪自然知晓,不过还有个问题:“卢主任,家属目前是什么意见呢?我们这里肯定不具备这样的治疗条件啊!”
截肢术这样的终末期手术,在镇医院是不允许开展的。
这样的病人吊在床上就是等死。
“也没办法,截肢残端的感染灶仍然存在,已经截肢到了大腿的根部,没办法进一步手术治疗。”
“家属的意思就是,能拖多久是多久,咱们尽力而为嘛。”
“从州医院和县医院都回来了,还能有其他想法?”
“就是开医嘱、换药这些辛苦点,你没问题吧?”卢俊银让吴邪宽心。
截肢到了大腿根部,没办法继续往上截肢。
感染又不见好,估计就是姑息性的用点药了。
这样的病人,好管却也不好管,可能哪一天就没了。而且感染术后,换药也是一个麻烦事。
吴邪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任何一个人想要开口接的意思,就点了点头。
“没问题,卢主任。”
……
吴邪接管了这个病人之后,就发现,秦大河,也就是秦二姑公受伤后时间长才一个多月。
可既往病历的总体累积厚度达一巴掌。
检查结果等堆叠一起,至少有好几百张。
足足花费了吴邪四个多小时,才稍微厘清了病情变化以及目前的具体情况。
病程其实不复杂,就是发生了车祸,不小心被撞了,然后是碾压伤,去县医院里截肢。
感染,再截肢。
去了恩市州人民医院,再截肢,依旧感染,无法控制,外科治疗无效了啊……
吴邪内心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