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起来挺早啊?”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三十来岁身材瘦削的长脸汉子拉开窝棚的板门闪了进来,并自我介绍道,“我姓余,跟你一样识点字,你日后就跟在我后头吧!我带你!“
刘泽点点头伸伸懒腰,乖巧地叫了一声余大哥。
看这人样貌应是个好相处的,还识字,听说话语气好像脾气也不错,比昨夜那个光头哥好多了,刘泽心里的防备渐渐放下,整个人也松快了许多。
不过昨夜人多混乱,倒也没注意到这个余大哥,不晓得他在队伍里是个什么角色,刘泽正费劲地想着呢,这边余大哥就又发话了。
“昨日你戳死了那三個土贼,够麻利的呀!”
刘泽讪讪一笑,身子又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昨夜至今都心有余悸,不能安寝。”
大约是不想再提这件事,刘泽赶忙岔开话题。
“余大哥,来找我可是有事?”
刘泽用双手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眼中的红血丝验证了他昨夜确实没睡好。
余大哥扫了一眼窝棚,见窝棚里就一堆稻草铺着,也没个坐的地方,就拍拍刘泽的肩膀闪身出来说道:“出来说话。”
刘泽看他收了脸上的笑容,便不敢再迟疑,跟在余大哥身后提心吊胆地出了窝棚。
“你既交了投名状入了伙,咱们也就是自己人,实话与你说,我们准备干一件大事,具体是什么大事,容明日再告诉你。”余大哥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家在何处?家里可还有人?”
原来是盘根摸底的,这可是个好机会!
心里想着,刘泽立马洪声答道:“我家中无父无母,祖籍宿州,一直跟师傅学习医术,极少下山,现在我沦落至此,我师傅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说着刘泽用手抹了抹眼角微微泛起的泪水,只不过这泪水是想到自己昨日如梦似幻的苦难经历而流下的。
这子虚乌有的经历,更是洗白自己口音奇怪,对明代生活基本一无所知的奇怪现象的好机会。
如此跟着这伙来历不明的强人,待慢慢熟悉融入后,以后就容易过生活和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余大哥看刘泽这副可怜样,也不忍继续盘问身世了,想着问他些别的吧!
“你叫?”
“我叫刘泽!”
“听你说话长相,也像个未经贫苦的读书人,可有表字?”
“在下表字:牧之。”刘泽急中生智地回答道。这也是突然想起姜文主演的电影《让子弹飞》里的张牧之的名字,爱屋及乌,顺口就说了出来。
“牧之,你可知道这个马家寨是什么地方?”
“额?这里是?”刘泽也有这个疑问,为何上来就把自己绑了,这是自己刚开始的时候万万没想到的。
“这里是个穷寨子,现在连年干旱,缺粮啊!”
“这寨子地处官道旁边,前面就直通澄城,一路平坦地,后面是山连着山,算是个交通便利的好地方,他们那伙人就一直帮着附近的杆子窝藏肉票,销个脏之类的。”
余大哥看刘泽听得津津有味,便又继续说了一大通。
“如此也还无事,可几天前听到消息说,这寨子里老马头的儿子不知走了什么关系,竟然升做了澄城兵房典吏,专管军政!”
“老马头之前还愿意帮咱们藏藏彩号(伤员)之类的,现在得了势,一朝飞上天,不理咱了,而且不但不理咱们,还当了奸细。哼哼!这澄城知县张耀采也不是个好东西!现在咱这连年大旱,饭都没得吃了,还老是催税催粮。咱们家里乡亲们交粮交得不够,就准备带兵剿了咱们,就是老马头的儿子带的队!预计今日下午就来到此处!”
余大哥瞟了瞟刘泽接着说道:“你昨天杀的那三个就是老马头的亲戚!”
刘泽吃了一惊,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呢!可比自己做视频混口饭吃难多了!看来今后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刘泽不禁汗颜。
“伱既读书识字,以后就随着我管管咱们的钱粮物资吧,也算没白瞎了你的学问。你随我来,和我一起清点清点这寨子有哪些家伙事儿!”
随后刘泽才知道原来余大哥本名余挺,之前就是带着二弟余愁一起做点小买卖,两人虽不算富贵,可也衣食无忧,偏这几年天灾不断,人祸也没消停着,年前他们的摊子就被县衙里当差的小小白役给盯上了,勒索不断,最后实在是扛不住就破了产,没法子啊,只能回到老家投奔这伙人的头,也就是人称二哥的汉子,准备做些为贼的大事。
其实这所谓为贼的大事也就是拉个杆子,当当刀客,给别人平平事,最多加上向商队收收过路费,跟附近村寨索要索要保护费之类的。
因为他们时常给实在过不下去的穷人接济一下,偶尔还雇些人做些兼职的无本买卖,很讲原则,所以同时也受到了附近十里八乡的穷人们的爱戴。
只不过福兮祸所栖,这犯了本地县令张耀采的忌讳了,所以就吩咐着新上任的小马典吏带兵来剿。
这也就引出了现在这个马家寨的祸事,昨天趁夜被二哥带人给屠了,然后还准备下午在此伏击小马典吏的军兵,因为据暗信所传小马典吏就是于今天带人来此,准备以后就以此为据点四处清乡。
在余大哥的带领下,趁着众人修整的这半天,刘泽对队伍里的粮草物资彻底清点了一下。
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吓一跳!二哥的这只队伍竟有四百多号人,而且个顶个都是棒小伙子,没有一个老弱病残,不过估摸着大部分都是临时拉来的兼职,真心跟着二哥干的不知有多少。
昨夜占了这个马家寨,只伤了几名汉子,还都只是皮外伤,自己裹裹就行了。
刘泽不禁发出由衷的佩服。
当然,这也是二哥着急接纳刘泽的原因,这年头文化人少,队伍里更没有专门的郎中,今天又要伏击,到时候肯定死伤不少。
走在粮仓库房的路上,看着周围的青壮们手里拿的武器五花八门,但都是些常见的农具,真正拿刀枪的也就二哥为核心的那三十几个人。
马匹是一只也没有,昨天倒是缴获了三头骡子,五头驴。
粮食确是不多,这原本百十口人的马家寨,库里也只有一百石左右将近10000斤的粮食,听着挺多的,但架不住二哥这人多呀,几百号人限着量吃也只够吃个三十来天,真够穷的。
其他值钱的金银到没看到,估计已经提前收了起来。
经过寨子前的广场时,刘泽停住了脚步。
广场上绑着五十来号人,除了孱弱的老人和妇人外,还有十几个半大的孩子,这些孩子纷纷低着头靠在大人身上,恐惧和害怕让他们止不住地颤抖。
这时一个散乱着头发穿着灰布衣的妇人发现了刘泽,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拼命地向刘泽躬身做磕头状,且嘴里不断祈求着:“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吧!她才几个月大!求求你们了......”
刘泽这才瞧见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婴儿,那婴儿对周遭环境浑然不知,只是天真地嘬着自己的小手,连口水沾湿了妇人的后背也不管不顾。
刘泽见状赶忙问余大哥:“余大哥,等我们伏击完后就会放了这些人吧?”
“不,等会就杀了。”余大哥看刘泽有些不忍,就解释道,“我们人少,没有多余的人来看他们,伏击马典吏是大事,要是他们通风报信怎么办?”
刘泽心头一紧,余大哥的话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这些人都是没有抵抗能力的可怜人,而且还有小孩和刚出生的婴儿!
可余大哥轻飘飘的一句杀了,顷刻间就能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刘泽知道若不是自己对他们还算有些用处,这会子估计早就被杀了并曝尸荒野了!
真是可怕啊!
“休要多管闲事!”余大哥见状着重重复了一遍。
刘泽不敢多言,只是白着一张脸,心虚地点点头,背过身去,不再看那些人。
刘泽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实在是不敢多管闲事。
到了中午时分,因为下午还要打场伏击战,所以特意吃了顿饱饭。
现在刘泽终于知道为什么非要偷袭这个马家寨了,寨子与官道之间连着一个山口,两边高峰密林很是险要,真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刘泽也分到一根长枪和一个破锣还有两面灰布做的旗子,所谓长枪其实就是前头削尖被火烤硬的长木杆,也没人告诉他具体干啥用,就拿着这些家伙,跟着余大哥趴在山头的一个块大岩石背后。
从这个视角看去,也看不到几个人,但是刘泽知道附近山头都被他们占了,这次是全部出动,连他这个新人都跟上了。
就这样一直等到太阳开始偏西了,预料中的官军还是没来。
附近埋伏的地方开始听到不少人小声说话和谩骂着的声音,偶尔还看到有人站起来向着路口观望。
突然有个声音传来:“二哥令向后传,趴下,不许说话!”
“向后传,趴下,不许说话”随着此起彼伏的传话声,山口渐渐安静下来,偶尔只有几声咳嗽声传来。
又过了一小会儿,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脚步声还有骡马和驴子的嘶鸣声。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