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呼呼地捶打着甲叶。
微凉,然后在你不知不觉间浸透你的全身,然后忍不住打个寒颤。
先前的伤患营如今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支斥候军,万人规模的斥候军,在顾言的带领下,千人为一组,相互成掎角之势在应天府方圆百里游荡。
顾言左手牵着白马,右手握马槊,他的眼前就是应天府,透着寒气,他远远地看到城墙上那如蚂蚁一般巡逻的军士,吐出一口白气看了一眼纪纲:“军令到了,明日全军回家!”
纪纲抹了一把短须上的水汽:“也是要回了,再不回我感觉我就要冻死在这里了。”看了看顾言,他打趣道:“对了,你前日去句容看了下,感受如何?”
听着纪纲幸灾乐祸的口气,顾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有二百余户,那日子过得真是惨不忍睹啊!”
“就算是只有一户你也是让人羡慕的,这几十位侯爷里也只有你有封地。”
听到这,顾言就忍不住翻白眼:“但这几十位侯爷里面也只有我没有俸禄!人家都是几千石几百石的,我屁都没有,还有去管理。
我不光要想方设法地养活自己和老娘,还得想办法让这二百户过上好日子!”
“这二百户你要是收租倒也能解燃眉之急!”
“别!”顾言无奈地笑了笑:“都是可怜人,我真要这么做那就是造孽!”
“你的想法倒是很奇怪!”
“没有什么奇怪的,敲鼓,聚兵吧!”
顾晨氏今早起来就开始了忙碌,昨日兵部苗喜来特意来给她说的这个好消息,自己的儿子顾言明儿就要回来了。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顾晨氏只觉得自己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全身上下都被喜意和兴奋包裹着。
儿子回来了,儿子带着顾家几辈子人都没有拥有过的荣耀回来了。
她走到一幅崭新的画像前,点燃了蜡烛,点了三根香插到了香炉里:“当家的,咱们儿子明天就回来了,儿子说了,他这一辈都跟你姓,这一辈子都是你的儿子,现在倒好,你成了祖宗。
明天你记住啊,一定要回来睁大眼看清楚。
看清楚那些侮辱过他,侮辱过咱们家,看不起咱们家,霸占过咱家人,他们是怎么跪在咱们家门前祈求宽恕和谅解。咱们的儿子回来了,他们一个也别想走,他们一定会受到惩罚,谁也逃不了。”
“姐!姐,这祭礼都煮好了,是摊凉搁在那儿,还是准备上案桌?”
说话的这个是顾晨氏娘家的孩子,也是她的弟弟,因为这侯府才建好,家里缺人手清理打扫,顾晨氏就回了一趟娘家,把自己弟弟给喊了过来帮忙,虽然后面皇帝和世子也都送来了仆役丫鬟,但今儿祭祀这种事还是得自己人。
顾晨氏怕他们毛手毛脚地惹得顾怀不喜欢。
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顾晨氏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好,容易让人说不是。
但这么大的一个府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顾家大爷已经来了好几次要帮忙,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顾晨氏对顾家人很难有好感。
她也不喜欢那些不相干的人来自己家。
找娘家的人来也是没办法,倒是顾言回来给他说说,他一定会理解的。
顾晨氏擦干眼泪:“毛拔干净了没?算了,我来看,辰大云,你去把那些仆役组织到一起,把大门给好好的洗洗弄弄,你侄儿顾言最喜欢干净,”
“好的姐!我现在就去!”
才过了一会儿,辰大云又跑了过来:“姐,顾家又来人了,还是站在门口,你要不要见见啊!”
顾晨氏动作一顿,然后头也不抬道:“不见!”
“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顾晨氏烦躁的抬起头:“姐姐姐,你是在叫魂还是想挨揍,说!”
辰大云怯怯的看了一眼自己大姐,忐忑道:“你能不能给咱爹娘说说,以后我就留在您这里,服侍你照顾你,我不想回去了!”
“滚蛋!”顾晨氏把手往围裙上抹了抹,双手叉腰,凶神恶煞道:“还服侍我?是我服侍你吧,有多远滚多远!”
“大姐!”辰大云撒娇道:“我保证听你的,我保证不给你捣乱添麻烦,我保证!”
“你保证有个屁用!你来了我这儿,家里的地谁种,指望咱们年迈的爹娘?你是想把他们累死才开心对吧!”
“我不管!”辰大云见说不通也闹起了脾气:“等言哥回来我就给他说,我俩玩得好,他绝对会答应的。”
顾晨氏拍了拍胸口,恨恨的呸了一声,其实她心里也觉得把大云留在这儿最好,自己这弟弟十八了,明年都要说亲了,把他留在这儿,学点礼仪规矩,到时候人家女方说不定会高看一眼。
可想了想,她还是摇了摇头,这种事还是得顾言回来再说吧,娘家还有四五个孩子,这口子自己不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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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黄喝了一杯茶,然后把自己才会走路的儿子架在脖子在院子疯跑,待身子微微见汗,他把儿子放到老妈子手上,从妻子手里接过热毛巾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
扭过头,对一旁站着的一人说道:“何叔,到目前收了多少斤了大蒜?”
“四千斤左右!”
“酒呢?”
“五百坛!”
焦黄皱了皱眉头:“酒这么少?”
“少爷,从八月初开始各大酒坊就不卖咱们卖酒了,咱们这五百坛也是用人情关系从各大酒坊抠出来的。”
焦黄点了点:“酒这事儿先阁下,也给家里去信暂时别去买了,到时候自然有人给咱们送来。
你一会儿去库里支出银两二千两和铜钱六千贯,凑足数,以咱们家的名义送到后湖侯府,顾侯明日回来,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赶紧去做!”
“银两二千两和铜钱六千贯?”一妇人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这就是咱们全部的家底了,老爷,就算拉关系咱们也不该用这么多钱,你刚成为太医院院判,上下打点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多。”
焦黄皱起了眉头,自己的这个媳妇哪里都好,唯一不好就是没有眼色劲,简单说就是眼皮子浅。
一想,小门小户出来的,焦黄也就释然了,从奶妈怀里抱起自己的儿子,狠狠地亲了一口,轻声道:“祝妈我也是从你怀里长大的,麻烦你带着孩子和她娘一起去娘家住几天。”
“是,老爷!”祝妈咬了咬牙,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犹豫讲了出来:“要不等明日顾少爷回来后再回去,通家之好头一回,宝宝是嫡子,需要跟他叔叔见个面!再走?”
“不需要了!”焦黄把孩子放到祝妈怀里:“你一会帮我把焦良叫过来,明日随我一起去侯府!”
他转身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怜惜地帮她擦了擦眼泪:“我如今虽贵为院判,正六品的官职,但这个官职不是我打点出来的,而是我拿命拼来的。
还有,给你讲了很多次通家之好,你还是不明白,我不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些钱,还是不懂装懂,人情是需要投资的,你不投资自然有人投资。
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这中间的学问太大了。
回娘家好好住几天吧,什么时候把心住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对了,你心里也不要有疙瘩,因为我是庶子,所以在咱们家以后不会有嫡子庶子的区别。
在这个家,哪个孩子做得好,我死后这家就得听谁的,这是家训,我死后是要刻在碑面上的。
再告诉你一个人事儿顾侯不是寻常的勋贵。”
“老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想回去!”
焦黄摇了摇头:“顾侯曾对我说,每个人都会犯很多的错,每错一次就会长大一次,我希望你也如此。”
知道顾言要回来的不止焦黄一家,朱高炽明显就是个最先知道消息的,他府上是第一个把礼物送到顾家的,足足三辆马车。
其次就是王彦,虽然他是个太监,但却不是一个一般的太监,他给的顾言送的东西也不少,而且都是生活的必需品,字画,书籍,笔墨,外加了三匹战马。
这礼物极其贵重,尤其是战马,一般人有钱都买不到。
到了下午,栖迟园这边也来人了,这次的队伍很长,三十多辆马车,上面堆满了书,唐举人把栖迟园书楼的书全部都给运过来了。
然后就是军中的一些兄弟,如苗喜啊,杜猛啊,都提着礼物上了门。
其中杜猛是最狠的,来了之后就管家打扮,忙着迎客。
焦黄家来的稍晚,何叔陪着他一起来的,看着那排着队的马车,焦黄笑道:“何叔,咱们还是来晚了些!”
“通家之好不论这个,少爷走吧!”
“对哦,我兄弟,我担心个啥!抬起头良子......”
徐三和二狗也来了,这两人实在穷,仅仅提着一份手礼,大门都不走,带着一群青皮从后门进.
他们今儿是来帮忙的,这些青皮先前都是街上混的兄弟,顾言也都认识,捧个人场,凑个趣儿。
“你们把胳膊上的刺青都遮好,言哥最烦这些东西了,估计婶婶也不喜欢,切莫让人觉得不舒服!”
“我们省得狗哥!”
“顾婶婶我们来了,来来,叫婶婶好!”
一众青皮手足无措地赶紧问好:“婶婶好!”
这是他们第一进府,而且还是侯府,有些受宠若惊,更多是自惭形秽!
“大门不走走后门,你们这几个孩子也真是的。快快,来了正好,都杵在那儿干嘛,先吃点糕点填填肚子……辰大云赶紧倒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