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钟欣疲惫地踏上了回家的路。他矫正了眼镜,缓缓抬起沉重的双脚,勉力走在夜晚行人穿行的人行道上。
拥堵的车流和喧闹嘈杂的人群横亘在面前,连归途上的人山人海都让他感到有些困倦。他感到精力就像此时的手机电量一样所剩无几,每迈出一步都是在压榨消瘦的身体里所剩无几的能量。
又是早出晚归的一天。他今天的早餐是上班路上买的饭团,晚餐也是随便对付的。而且从项目进度来看可能这个周末也要加班了。
事实上项目本来应当是能按期完成的才对,但甲方那仿佛夏日天气般的说翻篇就翻篇的需求使得工作总是永无止境。老板许诺的所谓福利也有如海市蜃楼,今年无非是在去年画的那个已经馊了都还未兑现的大饼上又撒了一把葱花。
但又能怎么样呢?他别无选择,也没有胆量撂担子不干。
钟欣早就已经过了那样的年龄。他有一个家庭要顾,还有一个五岁半的女儿。像他这样的男人没有轻言放弃的权力。
他随着人群站在人行道边,等待着交通灯由红转绿。一天的工作下来连这四十秒的倒数都显得弥足珍贵了起来,只有这样的时候他才能允许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片刻的休憩。
接下来的事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红色和黄色的气球从路边飘出,落到了马路的正中。几乎同一秒,十字路口其中一个方向,满载的卡车带着低沉的引擎轰鸣行驶而来。
一個小女孩追着气球向路中央跑去,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正在逼近的危险。
甚至可能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钟欣的身体就擅自地动了。
可能是那道小小的身子和他自己脑海中自己女儿的影像重叠到了一起,又或者仅仅只是一种本能。他不假思索就迎着那女孩的方向冲了上去。
只要把她推开就好。
赶在那辆卡车之前,抱着她扑去道路另一边。他目测了一下,觉得这个距离应该没问题。他很擅长短跑,高中时曾代表班级在运动会上拿到过短跑冠军。
但可能今天实在太累了,亦或是岁月已经磨平了昔日冠军的棱角。卡车比他预想中来的要快,他只来得及用身体护住了那个小女孩。
公文包掉落在地,刹车片刺耳的声音响彻街道,四面八方都被行人们的惊呼和尖叫所吞没......
钟欣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最后的念头是想见自己的女儿。
他本以为这肯定会很疼。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秒后,钟欣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怀中的女孩正被覆盖在巨大的阴影下。在震惊带来的短暂沉寂后,四周响起了掌声和欢呼。
钟欣抬起头,只见卡车四轮离地地悬空在自己头顶。伟岸挺拔的身形飘在半空,双手将那沉重的钢铁座驾举过头顶,正对着他灿烂地微笑。
“你被选中了,先生。”他说着顿了顿,“呃,稍等一下。等我先把这玩意儿放下来......”
...
...
这比江北一开始想象的要容易。
短短五天时间,也没有专门出去寻觅,只是每天飞来飞去做超人日常的路上随便看看,江北就已经找到了很有几名潜在成员。
毕竟和之前的招募雷达找核心成员不同,现在搜寻的只是有纳入编外潜力的人选,条件放宽后满足条件的人意外地也并不算特别少。
尽管最开始江北其实是因为私人原因而不得不充当起了超人这个角色,但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些观念、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一定程度上因此而改变了。
康图市从来不是个风评很好的社区。
事实上多数城市都差不多。似乎但凡用钢筋水泥搭建起来的丛林都注定了是冷冰冰的,没有人情没有温度。每个人顾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竭尽了全力,没人有心思去留意旁人的事。
放在以前江北其实也是如此。他从不是个乐于助人的类型,不害人不惹事不占他人便宜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除此之外他也和这座城市里的多数人一样,不会多管旁人的闲事,纵然有发生在面前的不公义也只当个沉默的过客。
然后他遇到了小七,为了续命而不得不披上了斗篷。
那之后,这座城市就开始发生了改变。
人们不再漠不关心,不再只顾及自己,有时就算对陌生人也会伸出援手。越来越多人开始习惯于抬头望天,希冀在运气好的时候能看到那激励人心的身影。
而同时作为超人,江北也开始看到这座城市他以往并不知晓的一面。看到它被埋藏在钢铁之下的热情,看到被掩盖的热忱之心,看到就算时至今日也还有人愿意豁出性命去救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很多时候,改变都是双向的。
从钟欣处离开再次升空时,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江北和热情的民众们挥手告别,重新飞入了夜幕。
雷达上还标记着最后一个蓝色光点。
那便将是他今天的最后一站了。招募完这个后今天就差不多也能收工了,晚上回去训练一下洗个澡,吃点宵夜再陪小七联机玩会儿游戏,充实的一天就又过完了。
最后这个光点坐标就在附近。他飞了片刻便接近了,在一栋写字楼处降落了下去。
...
...
沈雪佳退出办公室,锁好了门,沿着走廊向电梯走去。
这个点整层楼已经几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甚至整栋楼可能除了她之外都只剩下了值夜的保安。同事几个小时前就已经下班回家了,她也是因为有特殊情况才为一份明天要交的表格忙到了现在。
灯光熄灭了。
一盏接着一盏,顺着走道接连闪灭。就仿佛有一团黑雾从走廊尽头开始吞噬,一点点将这整条过道都吞没进了昏黑之中。
沈雪佳吓了一跳。
停电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环境像是变冷了。一阵阴冷的风从黑暗的尽头处吹拂而来,仿佛有人在对着她的脖子吹起,渗人的凉意让她寒毛倒竖。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占据了大脑。她立起衣领,转身加快脚步准备离开,但还未来得及迈出腿,便听得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了某种异样的声音。
婴儿的笑声。
恐惧仿佛随着黑暗层层环绕,沉闷的空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一点点僵硬地扭头,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了那从黑暗中蠕动着显出身形的事物。
这一刻,恐惧几乎冲破上限,化作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她的口中破出。
“呃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