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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老骥伏枥,怀志千里

天寒地冻,夜风凄冷。

西山自被大周太祖划为皇族猎场后,附近村落的猎户尽数迁走,香火绵延两百余年的山神庙就此荒废,罕有人至。

姜离四人策马行近,却在山庙残破的围墙后见到了数匹神骏非凡的大马。

虽然不及黑煞、追风,却也相差不多。

披挂在骏马身上的马鞍,做工精美,布满繁奥的镂空花纹,宛若稀世奇珍。

其中两匹大马身上,还有篆刻着九幽炎雀的轻甲覆盖。

九幽炎雀是大周皇族的族徽,能够在坐骑上披覆这样徽记的甲胄,若非大周皇族,就只有勋功将候了。

“勋功雀甲!”

姜离眸光微闪,他在侯府马场练习马术时,曾在黑煞的马厩中见过这样的甲胄。

不过已经到了山庙,也没有必要退去。

四人翻身下马,将马拴好,推开晃动的庙门,走了进去。

山庙中一尊布满尘埃的破败神像,矗立在庙宇深处。

神像高大魁梧,由山石雕刻而成,似是一名身着金甲的将军,脚下还匍匐着一只黑色的虎兽,威风凛凛。

只是久经风雨侵蚀,一神一兽颜色脱落,斑驳不堪,早已难辨真容。

庙中间的空地生着篝火,干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个大铁锅架在火上,热气腾腾,飘荡着诱人的肉香。

四名老者围坐在篝火旁酒意正浓,听得有人靠近,回首望去。

目光在半空相遇,双方俱是一怔。

“老前辈!”

“姜小兄弟!”

四名老者十分意外,诧异许久未见的少年竟会出现在盛京城数百里外的西山围场。

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赤发老者眸光微闪,好奇道:“小兄弟,圣上御驾西山围场狩猎,寻常人不得靠近围场三十里,你们怎么会来到西山脚下?”

“朱前辈,晚辈为拜见云乐公主而来!”

姜离恭敬行礼,眼前的几位老者都不陌生,正是他在玉门酒楼遇到的那几位老卒,酒楼老板罗老头也在其中。

这些老人传授他太祖长拳,赠予他冥寒铁锻造而成的短匕、护臂、链甲以及宝丸、药酒。

一个月多月前,他能自姜玄曜雇佣的匪盗手中存活,冥寒短匕、链甲功不可没。

“小兄弟竟然认识云乐公主?”

身穿锦衣、手上带满各种珠宝戒指的胖老卒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上下打量姜离,惊讶道:“传闻镇武侯的一位子嗣对云乐公主的制莽三策建言极多,该不会就是你吧!”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老卒也纷纷投来郑重的目光。

“不瞒赵前辈,制莽三策确实与我有关!”

姜离点了点头,没有丝毫隐瞒,这些老卒对他有恩,当以诚待之。

“制莽三策,我们都有所耳闻,层层推进、谋划长远,若能试行成功,不仅北莽之患可解,更能保我大周边境数十年安稳!”

“弱冠少年运筹帷幄、决胜长远,若侯门子弟皆是如此,何愁我大周不兴,天下不定!”

“英雄出少年,镇武侯何其幸运,竟然有你这样的子嗣,若为吾家儿郎,必以下任族长培养!”

老卒们赞许点头,没想到那日酒楼偶遇的不得意庶子竟然是制莽三策的幕后之人。

看着随姜离一同走入山庙的姜玄信、墨运良、屠老头,老卒们心中欣慰,只以为三人是姜离重获镇武侯喜爱后,为他安排的下属随从。

“几位,西山不比咱们盛京城,夜里气温冰寒,大风肆虐,快请落座饮酒吃肉!”

独臂老卒取过酒囊为几人斟满烈酒,招呼众人落座。

屠老头放荡不羁,向来百无禁忌,墨运良一生坎坷、心念豁达。

两人虽然已经看出几位老卒的地位不凡,却并没有任何拘束,盘坐在篝火旁,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热辣香醇的烈酒入腹,滚烫浓烈,身上浸染的寒气尽数驱除,血脉加速运行。

这酒虽不是之前赠与姜离的那种珍稀药酒,却也蕴含药性,活血驱寒、温暖筋骨。

姜玄信也随姜离坐下,接过酒碗。

不过他不胜酒力,学着众人像模像样的喝了一大口烈酒,立刻被呛得脸红耳赤,大声咳嗽,引得周围老卒哈哈大笑。

“姜小兄弟,我见你全身力量连贯为一,步伐矫健,举手投足间力量充盈,与一个多月前大不相同,想必在武道之路精进迅猛,有了一些火候!”

赤发老卒目光如炬,颇为惊讶。

武道一途若想有所建树,自幼时起就要浸泡各种药液,滋养筋骨血肉。

习武越早,根基雄厚,潜力越大。

姜离十六岁才开始习武,能在短短时日取得这样的进步,实在难以想象。

“晚辈能有今日成就,还要多谢诸位前辈慷慨相赠、不吝教导,那日玉门酒楼匆匆一别,晚辈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道谢!”

姜离起身,向着四位老卒恭敬行礼三次。

老卒们在玉门酒楼指点他修习太祖长拳,算得上是姜离的半位启蒙恩师。

“小兄弟不用客气,难得你与我们这些老家伙性情相通,很对脾气,就算倾囊相授也算不得什么!”

胖老卒豁达摆手:“若换了那些颐指气使、眼高于顶的顽劣后辈,管他是侯门嫡子还是皇族后裔,老家伙们虽然年老力衰、没了用处,也绝不会正眼瞧上一下!”

“小兄弟,制莽三策出自你手,应当知道今年的武举会提前进行,好男儿当弃笔从戎、马踏北莽、枪扫敌酋!”

独臂老者抱起酒囊大口饮酒,烈酒灌满嘴腔,沿着胡须不断流淌滴落,他却浑然不知,“朝廷近些年重文轻武,文脉各大家在朝廷里口若悬河、引经据典,各种大道理讲个通透,却有几人能上马杀敌。

“北莽蛮子来了,还不是我们这些武夫流血流汗,我是废了,不能再为大周浴血杀敌、镇守边关,只盼朝廷能够重振兴武之风,多培养一些热血儿郎,一路杀到翰难湖畔,挑了那莽王的汗帐,文人?顶个鸟用!”

“钱总旗,我大周有姜小兄弟这样的少年郎,何愁北方不定!”

赤发老卒拍了拍独臂老卒轻声安慰,转头向姜离等人歉然道:“钱总旗醉酒失态,诸位勿怪,他壮年巅峰时在北莽遭遇不世强敌,手臂被斩,武道半废,自此抑郁成疾,难以释怀!”

“烟杆儿、驼子、九奎、安塞,老钱……,我想你们了,是真想啊,只怪我当年胆怯,没能将你们的尸骨带回大周,今生怕是没有机会了……”

篝火旁,独臂老卒醉卧倒地,干涸的眼角不知在何时湿润起来,他长长叹息,似乎在惋惜岁月流逝、力量不在,有壮士迟暮、英雄气短之感。

“老前辈,老骥伏枥,尚怀志千里,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我有诗词一首,歌以咏志!”

姜离看着面前的老人,忽然想起前世他曾随部队探望过的那些战功赫赫的建国老兵,听他们讲起年轻时东征西伐的岁月和事迹,心中也不免升起同情与共鸣的情绪。

他眸光炯炯,声音洪亮,一首《龟虽寿》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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