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外装骇脑
赫娜从学校里借回来的装备一共有两套。
分别是两根长度一米五左右的训练用木棍，以及两只银白色的金属收纳盒。
那两支训练用木棍，和嘉图手中的手杖一样，都是速生木制成的廉价品。
一支训练棍的价值，大约在十五根干粮棒左右。
虽然不是普通避难所家庭支付不起的价格，却也并不便宜。
那两个银白色金属收纳盒，就是嘉图没概念的了。
仅仅从肉眼所看，他也能意识到，这是远超他前世的“未来科技”。
带着一丝对废土前文明世界的敬畏，嘉图打开了面前那个宛若鞋盒一般大小的银色小盒。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套由三件黯色设备组成的“半覆式防毒面具”。
或者说，看起来“像是”那样的东西。
“怎么了？是借回来的装备有什么问题吗？”
少女注意到嘉图的呆滞，不禁小声询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有一些感慨……”
嘉图摇了摇头，取出这套已然有些陈旧的、还用粉色和黄色的油漆涂抹着可爱涂鸦的“半覆式防毒面具”，戴到脸上，遮住了口鼻。
“防毒面具”当然是开玩笑的。
在避难所内生活了三年，嘉图已经完全意识到，他面前的这些东西压根不是什么“防毒面具”——
而是一整套由“半覆式封闭面罩”、“高强度碳合呼吸管”以及“纳米微械统御主机”组成的“雾化式算力吸入系统”。
统称，【外装骇脑】。
用更人性化的方式来解释，就是废土人类的“手机”或者“笔记本电脑”。
“虽然在我那个时代，也没人能想到未来的‘手机’会进化到这种程度吧……”
嘉图一边思考着。
一边将收纳盒里“新风过滤机”一样的骇脑主机取出来，系在腰后，再将那根导气管一样的“碳合呼吸管”，通过气密式卡扣，牢牢固定在了面罩和主机之间。
然后等一切准备就绪，他按下了主机的启动开关。
随着轻微的嗡鸣声，机箱两侧的散热风扇朴实无华地旋转了起来。
随着散热风扇的轻微颤动，嘉图脸上的封闭面罩里，也传来了一丝丝带着金属腥味的温热空气。
这些温热空气不断涌入他的气管和肺部，并依附在他的气道黏膜上，形成了一种类似花椒刺激的酥酥麻麻的奇特痛感。
而这些发麻的痛感，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向着他的身体深处蔓延，就在嘉图觉得自己的舌头开始肿胀到无法呼吸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些细微的金色亮斑——
随后，一道从颅顶开始，贯穿全身的酸麻电流，让他忍不住轻微呻吟出声。
那是天旋地转、仿佛天地毁灭般的奇异感受。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高高地抛向空中，又在划出无数个螺旋后，坠向地面，而随着平衡感的率先恢复，他眼前突然涌现出无数宛若万花筒般的虹色闪光，耳内也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能屏蔽掉所有其他声音的嗡鸣声——
【欢迎来到“灵竞OS”，版本号11.276.63.CBT（稳定版）】
【此版本为金城市铁原避难所儿童教育专用版】
【请勿将本设备用于其他用途】
【因违规使用造成的一切法律风险，均由本人承担】
【系统预启动完成，用户生命体征检测中——】
【确认用户登陆名“JaTu”】
【欢迎来到灵竞世界，嘉图先生。】
【你今日的生命体征为“亚健康”，心率69，血压70/105，体质系数16.3，判定为“中度营养不良”。】
【请按照系统提供的方案，进食及锻炼，详细内容可在引导结束后自行查阅。】
【本系统剩余电量为91.4%，预计使用时长为45分钟，战斗使用时长15分钟，请在电量用尽前登出本系统，以免雾化微械在体内长时间滞留，造成不可预知伤害。】
【00:45:30:17——】
嘉图看着视野右上角正不断倒退的红色倒计时，深吸了一口气。
他眼前的世界，正因吸附在视网膜上的纳米微械，而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而在这散发着淡淡红光的世界中，不断闪烁着一些淡黄色的方框。
这些淡黄色的方框快速而稳定地在他的视野中不断扫过，标注出了障碍物及生物的名称。
最后，这些文字全部消失，锁定到了嘉图对面不远处的赫娜身上。
同时嘉图的脑海中响起一道心之声——
【发现威胁对象，灵竞系统使用者，匹配威胁等级0.70，高于本机使用者，请谨慎而郑重地对待。】
【预测胜率34%，本次战斗为训练战斗，请勿轻言放弃，积极地参与战斗。】
。
随着声音落下，嘉图面前的视界也重新沉寂下来。
嘉图不远处的少女，也完成了全部准备。
她脸上戴着同样风格的半覆式封闭面罩，双瞳散射出一点点淡红色的微光。
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两人的呼吸都加重了一些，但系统启动时，咽喉处仿佛电击般的麻痹感，却都已经消失不见。
就连喉咙处的水肿，都迅速消退了下去。
但是嘉图很清楚，这不是麻痹感消失了——
恰恰相反，随着灵竞系统的启动，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肺腔内引发了大量的雾化机器人交换。
这些仿佛雾霾一样的微小机械，通过肺部毛细血管进入他的体内，并依附在他的血管和神经系统上，辅助他对身体进行控制，并屏蔽了他的“应激”和“生理”反应。
此时此刻，嘉图对自己身体的掌控程度，已经达到了顶级武者或者国家级运动员的水平，一种“如有神助”的感觉在他的心中不断蔓延——
虽然他很清楚，这只是他体内的微型机械，操控腺体分泌过量催产素而产生的幻觉。
或许，也不仅仅只是“幻觉”？
“那么，由我来进攻，十五局八胜。”
看到嘉图这边也完成了准备，赫娜压低身体，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而嘉图握着手中的训练用木棍，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的提醒。
几乎是在嘉图点头的瞬间，少女就已经启动。
她俯下身体，双脚向前发力，如若贴地飞行般，瞬间跨越四五米的距离，出现在了嘉图面前。
面对仍旧呆站在原地的少年，少女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棍棒。
嘉图甚至能在那近乎停滞的空气中，看到她那双因为凝视自己，而散发出绛红色辉光的美丽双瞳。
下一秒——
【灵竞系统，战斗模式启动】
嘉图的身体几乎是自己动了起来。
确切地来说，他确实意识到自己应该“后退”。
但几乎是在他浮现出这个念头的瞬间，身体就已经动起来，左手的拐杖用力戳地，同时右脚蹬踹地面，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大幅仰倒，赫娜暴起的攻击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向着地面落去。
但是根据以往的战斗经验，嘉图知道少女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倒不如说才刚刚开始。
赫娜以“怒斩”的方式，将长棍大幅挥落，但几乎是在挥棍落空的瞬间，她就已经向嘉图右脚边跨出一步，同时左手握棍向后抽甩，顿时弹抖卸力，以劈化扫，挥向嘉图的右腰。
“真是‘我流’的战斗方式……”
嘉图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但这并不是他的心之音，或者说——
“不全是”。
面对赫娜横扫过来的攻击，嘉图以右脚点地，左脚还悬在空中，就已经灵巧地翻转手腕，将右手的长棍引向了少女的攻击。
“啪！”火星四射——
在那一瞬间，嘉图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然而木棍的碰撞，并不能真的迸发出火星。
那只是外装骇脑共享过来的战斗经验。
没有任何战场经历，前世只是一名人工智能工程师的嘉图，在外装骇脑的辅助下，宛若神明附体，和少女打得有来有回。
双方都是战斗意识拉满的“天才”，胜负的关键除了“体质”和“运气”，就只剩下了对战斗局势的掌握。
在连续的攻击之后，赫娜就已经把嘉图逼进了死角。
周围就是墙壁和帐篷，碰到帐篷就是出界，他几乎已经退无可退。
“呼——”
随着少女发出大幅度的换气声，嘉图意识到，少女的最终攻击即将到来。
为了将体内的纳米机械运转到最大，双方都使用了腹式呼吸法。
不过少女的腹式呼吸，明显比嘉图的更加熟练一些。
论攻势的凶猛程度，嘉图也远不如赫娜。
少女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长棍，而面对退无可退的少年，她散发着绛红色微光的双瞳中几乎没有任何的懈怠。她将长棍低垂于右手身侧，同时右脚向前跨出，顺着身体的扭力，将手中的长棍彻底挥了出去。
嘉图几乎一眼看出这是假动作——
因为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让他意识到，真正的全力进攻，不可能以右脚为中心——
还来不及仔细思考这种想法来自哪里，嘉图就已经将长棍挥了出去。
在双方的棍棒碰撞之前，嘉图的大脑就已经高速运转起来。
少女的下一记攻击会攻向哪里？
“上面还是下面？下潜攻击！”
几乎是在两人长棍交错的瞬间，少女的左脚便立即向前跨出一步，同时矮身向下，一个旋转扑击，握着手中的木棍，整个人如同弹弓一样，撞向嘉图的胸口！
如果嘉图被这招击中，哪怕不在床上躺个几天，短时间内也爬不起来了！
但是在汗毛炸立、危机来临的一瞬间，嘉图也做出了反应。
他瞬间松开左手的拐杖，任由自己的身体向着地面自由倾斜。
同时他也将左手伸出，握住了长棍的前半端，将其迎向了少女的重击。
对于自己的防御方式，嘉图只是有一个朦胧的想法。
但是外装骇脑的战斗辅助系统，却完美地呈现出他的所思所想。
侧身歪倒的嘉图左脚盘地，右脚曲蹲，同时双手握住木棍，摆出了“半剑式”或者说“鸟居构”的防御姿势。
来不及细想一下“半剑式”或者“鸟居构”是什么东西，赫娜的下潜攻击，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面对少年的突然下蹲，少女的攻击也向下压低了一寸。
可是她攻击的本是少年站立时的胸口，面对嘉图的突然坐下，她即便想要调整攻击方向，也已经来不及了。
“啪——”地一声脆响。
少女用尽全身力气、毫无保留的一击，擦着少年的头皮飞了过去。
而随着吱呀作响的摩擦声，嘉图高举着双手，全力抗衡着赫娜用尽全身力气压下来的重击。
而赫娜的长棍也始终维持在了少年的头皮上方。
当少女攻击的力道被“鸟居构”的力量完全化解，嘉图便毫不犹豫地使出了“抹剑式”，拨开赫娜的长棍，用棍尖指着她的喉咙，将她压在了地上。
双方都剧烈地喘息着。
他们都没想到，仅仅只是第一回合，就斗得如此激烈。
“……如果是真实的战斗，我就已经死了。”
被少年压在身下，少女瞳中的光芒逐渐散去。
看得出来，胜负已分，她选择了认输。
嘉图也松开长棍，任由身体倒向一侧，让少女从自己身边爬了起来。
“承让。”
嘉图视野右上的预测胜率，稍微向上浮动了一些。
他压抑了一天的心情，也不禁开心起来。
然而赫娜接下来的话，却将他打回了原型——
“十五局八胜，还有十四局。”
少女缓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点头确认道。
看得出来，刚才的那场战斗，完全激发出了她的胜负心。
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她看向少年时的眼神，却满是催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