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外界
跨越避难所和“外界”的分界线。
嘉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瞬间感受到了“外界”和避难所的不同——
空气里的气味变得阴冷、黑暗、潮湿，带着淡淡的混凝土气息。
他面前逐渐亮起的手电筒灯光，在避难所前方延伸出了很远，宛如一条细细的光带。
嘉图在腰包里翻了翻，在外侧的插兜里找到了配发的微型手电。
将其卡在封闭面罩外侧的导轨上，就形成了一盏简易的“头灯”。
当最后一名队员也离开避难所，由液压驱动的厚重闸门便缓缓合拢。
嘉图和赫娜以及华伦对视了一眼，三人默默地跟上了队伍，向黑暗中走去。
他们似乎是处在一条长长的隧道深处，混凝土浇筑的单人道台旁，看得到黑漆漆的水泥枕木——但上面的钢轨已经不翼而飞。
考虑下，应该是被避难所内的人们给撬走使用了。
嘉图他们在单人道台上沿着隧道走了十多分钟，就发现了一处坍塌点，从天而降的碎石把整个单人道台都掩埋了起来，这使得他们不得不顺着坍塌的碎石缓坡，下到道台旁的轨道上，再沿着轨道深处的破洞，向前方走去。
一路上他们能看到各种轮胎碾压的痕迹——
那应该是他之前在回归日上看到过的“辎重卡车”。
除了辎重卡车能够通过的地方之外，隧道里到处都是碎石，嘉图他们不得不避开那些比较危险的地方，顺着辎重卡车的轮胎痕迹不断前进。
在走了四五个小时之后，他们离开了辎重卡车的轮胎痕迹，顺着一处坍塌的道台楼梯，向上爬进了一处破旧的地铁站台。
看着站台上残破的“张家堡站”标识，嘉图再一次确认他们应该是在某个城市的地下深处。
不过在嘉图前世时并没有听说过“金城”这个地方，所以这里应该是一座在他死后，由人工智能建造起来的新城市。
深度超过500米的地下管路设施，如同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
嘉图他们在张家堡站稍作修整，补充了下体力和食物，便向着张家堡的更深处走去。
因为在培训学校学过的“行进条例”，所以考生们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即便是在休息的时候，嘉图和华伦赫娜他们也只是面对面坐着，默默地喝水以及吃饭。
短暂修整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又重新上路。
拄着手杖的嘉图逐渐开始跟不上队伍，但赫娜与华伦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先后搀扶着他向前方共行。
到了下午的最后两个小时，干脆由他们轮流背着嘉图，才勉强追上了队伍。
“怎么样，第一天就这么辛苦，对于后续的六天有没有想过放弃？”
在晚饭的休息时间，孙思邈看着所有人，笑眯眯地说道。
对于赶路感到痛苦的，远不止嘉图他们三个，第三轮考生中，也有那种体型比较胖，或者体力比较差的人。
再加上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离开避难所，一口气走那么远，即便体力上撑得住，脚上磨出水泡来的人却不少。
孙思邈一边教他们如何用腰包里的凡士林和细针处理伤口，一边笑眯眯地劝诫他们，如果坚持不下去，可以选择放弃——
“如果你们觉得跟不上队伍，那也可以选择在这个‘安全屋’休息，等我们六天之后返回时，再一起回去——反正因为有禁口令，其他人也不会知道你们在中途选择了放弃。”
孙思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
但是在场的考生里，却没有人看向他。
“毕竟……除了我和赫娜之外，所有人都已经达到了毕业年龄。”
“既然‘为了成为探荒者’，选择面对第三轮测试的死亡风险，区区的水泡和伤口，自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嘉图一边啃着手中的蛋白棒，一边默默地想道。
在涂上凡士林一样的药膏之后，嘉图他们休息了六个小时，然后就被孙思邈叫起来继续前进。
这让所有以为自己可以睡足八个小时的考生们，都有些猝不及防。
幸好六个小时的睡眠，对于精神上的休息已经足够，即便身体上还有些疲惫，但脚上的水泡却已经固定下来。
嘉图他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继续向前，当孙思邈宣布第三次休息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这次他们又休息了两个小时。
然后就被孙思邈叫起来继续向前。
随着他们距离避难所的位置越来越远，孙思邈的行进节奏也越来越快。
不仅吃饭的时间没有了，就连睡觉的时间都被压缩到了四个小时。
于是他们的一天中，有四个小时在睡觉，其他十六个小时都在路上，中间掺杂着两次两小时左右的休息。
几乎没有任何单独的吃饭或喝水时间，他们想要进食或者补充水分，就只能边走边吃，想上厕所也只能独自停下来，或者挤出睡眠的时间来处理。
每次休整，所有人都东倒西歪，用睡眠来取代休息，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每次休整之前，孙思邈都会叫他们打开外装骇脑，让雾化机器人空转十分钟，帮他们处理体内的乳酸堆积。
再加上腰包里有大量的蛋白棒和干粮棒，还有两个不是特别新鲜的苹果，所以嘉图他们总算咬着牙，把这整整54小时的地下行进给撑了下来。
当看到幽深的隧道尽头逐渐出现的亮光，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嘉图几乎已经进入了梦游状态。
他双眼紧闭，牵着前面华伦的手，水壶和腰包都递给了赫娜。
左手和双脚机械地迈动着，浑身都酸痛得厉害。
直到赫娜摇动他的身体，他才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了眼前方几十米外的亮斑。
“我们到了。”
即便是情绪淡漠如赫娜，语气中也不禁带上了一丝丝颤动。
昏暗的光亮，从几十米外的洞窟外洒了下来，伴随着如瀑布一样的水声。
嘉图愣了四五秒，才意识到那是雨水从高处流淌下来的声音。
“我们到了！”
嘉图身边的华伦也明白了什么，他脸上的茫然与睡意瞬间消失，一脸激动地说道。
他们加快脚步，向洞窟的方向跑去。
几乎所有人都在抵达洞窟门口的时候，扑进了雨水中。
冰冷的雨水伴随着潮湿的空气冲刷在他们脸上，几乎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一扫之前的困倦。
他们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张开双臂拥抱着阴沉的天空以及从天而降的雨水。
伴随着一道明亮的闪电，所有人都低声发出了一声惊呼。
直到无数轰隆隆的巨响滚滚而来，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第一次看到了只在教科书上描述过的场景——
“春雷”。
“这就是外界！这就是雨水！这就是天空！”
嘉图听到前面的考生有人压抑着嗓音，低声抽泣了起来。
他也跟着赫娜她们的脚步，跑到了洞窟边上。
但就在他想向雨水中冲去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洞窟外的景象——
不禁停下了激动的心情和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