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紫太阳
当看到那三枚耀眼光点的瞬间，孙思邈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立了起来。
他飞快地跑向石碑，向着还没落地的考生们，大声喊道：
“快点下来！‘巡回猎杀者’来了！快躲进地下隧道里，再不快点就要来不及了！”
听到他的呼喊，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放弃的考生们也有些慌张地从岩壁上跳了下来。
“其他还在二层岩壁上的人怎么办？”
有人拉住了孙思邈的胳膊问道。
却被刺猬头青年一把抱了起来：
“来不及了！人太多了！他们来不及了！要怪就怪他们没有听从我的提醒吧！”
孙思邈虽然这么说，但心中也有些后悔——
“巡回猎杀者已经连续三年都没有出动了……是今年升温的速度太快吗？还是没有选择放弃的人太多？！”
但是无论原因如何，他们仍旧一脸仓皇地向地下广场跑去。
在地下广场的内部，有一条不到两米宽的自动扶梯，通往地下更深层的隧道。
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当走进扶梯隧道的一瞬间，孙思邈最后一次回头望向石碑的方向——
“还没有回到天坑底部的人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们要么死掉……要么就只能登顶——”
“那样的话，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
工业层的少年们呼喊着，看向头顶天井的时候，嘉图也回头看到了那三枚异常明亮的坠落光点。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只是太阳的光晕。
直到那三个光点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是三个正在用喷射推进器飞行的人造物！
“‘外界’的人造物？那岂不就是……”
在那一瞬间，嘉图的血液变得异常冰冷。
而他身下的少年们，也纷纷意识到情况不对，一脸仓皇地向着崖壁下爬去。
但是没等他们攀爬几步，那三枚光点，就已经飞速降到了他们身边。
三台巨大的非人型机械，轰鸣着从他们面前冲过。
掀起巨大的音爆，像是风暴般犁过。
嘉图的头发和斗篷被激波冲得到处乱飞，他下方的工业层少年们的情况则更加悲惨——
有人被那肆虐的气流冲离了崖壁，惨叫着向天坑下方坠去。
而那三台非人型机械也借助六台喷射引擎，重新悬浮在了少年们的身前。
扁平六边形的裙甲式引擎，发出深紫色的光辉，掀起巨大的轰鸣声。
那三台十米余高的非人型机械，斑驳的外壳上没有脑袋，只有一个纺锤形的胸口连接着纤细的骨架型附肢。
只是看了一眼，嘉图就知道它们绝对是传说中的人工智能！
它们每一台胸椎都连接着三对仿佛螳螂般纤细的附肢，如蜘蛛般抱握着一柄四五米长的巨大电磁炮，背上悬挂着仿佛“佛光”一样的轮式弹匣舱。
全身上下看不到任何能够载人的地方！
而随着三台无人机械，在自己面前停下，嘉图之前打过交道的那名好心少年，嘴唇颤抖地念出了它们的名字——
“雷神工业……巡回猎杀者！”
直到此时，嘉图才在这三台无人机甲的胸椎处，看到了一个用圆环围起来的雷电标志。
三台巡回猎杀者，没有在意人类少年们的惊愕，而是举起了手中的电磁炮。
随着光芒闪动，巨大轰鸣声挤压着枪口处的空气，爆发出一连串的白色激波。
激波飞跃二十余米的距离，瞬间轰在了岩壁上，把工业层的少年们吓了一跳。
他们纷纷惨叫着，抱住了脑袋。
但是，在仿佛爆炸般的轰鸣声中，三根四五米长的柱型弹药旋转着被弹飞了出去。
站在上方几十米处的嘉图看得很清楚——
那根本不是什么“柱型弹药”！
而是这三天里他已经看到了无数次的“工型钢”！
“怎么会……这些工型钢居然是人工智能的弹药……”
嘉图浑身冰冷地看着这一幕。
被弹飞的工型钢划出一道道圆弧，旋转着向天坑底部坠去。
在重力的作用下，三根工型钢梁轰鸣着插入了地面，激起道道的水花和碎石——
在漫天飞舞的蓝色勿忘我中，像是墓碑一样，牢牢地插在了天坑底部！
“啊！啊啊！啊啊啊——”
岩壁上的少年们大声惨叫着，抱头痛哭。
但是直到工型钢轰鸣着落了地，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没有事……你们怎么样？”
少年们捂着自己的胸口，到处查看着同伴的情况。
包括自己在内，其他人全都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会没事……”
少年们有些迟疑地看向面前的人工智能。
正悬浮在距离石碑二十多米外的无人机械，就像是没有感情一样，冷静地装填着第二轮弹药。
随着背后的弹匣舱发出电机转动声，一枚崭新的工型钢弹，被装进了电磁炮里！
好心少年犹豫了一下，逐渐回过神来——
“快跑！第二轮攻击来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清楚，再这么下去，自己等人肯定会死在这里——
第二面岩壁上满目疮痍的工型钢，就在述说着一切！
“快爬！向上方爬！第三层岩壁上，没有多少工型钢！”
少年的话语提醒了嘉图。
虽然有些担心少年们的情况，但他还是向着第三层岩壁爬去。
一边爬，他一边还有些担心地看着下方。
此时，这些少年帮他吸引了人工智能的注意力——
巡回猎杀者们还没有注意到更高处的他！
而随着第二轮工型钢弹的再次弹飞，第三轮工型钢弹，也已经箭在弦上！
这一次，嘉图终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就在拖曳着激波的工型钢冲到少年们面前的一瞬间，距离他们一米外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层淡白色的光膜。
这道仿佛不应存在于现实的光膜，就像是一张充满韧性的墙壁，将瞬间迫近的工型钢们全部弹飞了出去！
但是随着无人机械的不断攻击，这面薄膜的力量也在变得越来越弱！
甚至已经出现了裂纹！
终于！在第四轮打击下，随着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碎裂声，一名少年，被工型钢弹命中，瞬间化作了漫天的血沫！
他身边的同伴，被碎肉溅了一身。
吓得大声惨叫起来。
但下一秒，他也步上了前者的后尘，被工型钢弹命中，在飞溅的碎石中，像是甜甜圈一样，被插在了石壁上！
“快爬！快爬！”
好心的少年还在不断催促着身边的同伴。
但嘉图却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第一、第二名牺牲者的出现，薄膜的保护力量已经远不如之前！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少年的另外两名同伴，也化作了满天的血沫！
嘉图看到好心少年有些绝望地仰起头，看向他——
下一秒，被钢梁命中的少年，飞了出去。
只剩下一只手臂和半个胸膛，连接着少年双目无神的头颅，向着天坑底部坠落下去。
嘉图看得浑身冰冷。
他意识到，此时的岩壁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在消灭了所有工业层少年之后，三台无人机械，纺锤状的胸舱处蓝光闪动，随后两台无人机械向着天坑飞去，另外一台则向着上方飞来。
嘉图看了眼还在十米外的第三层岩壁，浑身冰冷。
但是他却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那些巡回猎杀者，有“两台”都向着“下方”飞去？
是因为猎杀自己“一个人”不需要它们派出两名猎手吗？
但是他却想起了自己前几天戴着封闭面罩时的场景——
披着灰色斗篷的攀爬者们，在他的视野中非常模糊，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们在那里，还时不时地动一下的话，他根本无法将他们和岩壁区分开来！
难道说……
嘉图身体非常冰冷，但大脑却非常火热。
即便在这种绝境之下，他也没有放弃挣扎求生。
他用力抓着岩壁，用斗篷裹紧了身体。
就像是他猜测的那样，无人机械轰鸣着飞过他身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飞到石碑的最顶层，从那里开始一点点地做着循环往复的下落运动。
“它没有注意到我……应该是光学系统被斗篷蒙骗住了……不愧是探荒队……能在‘外界’生存下来，果然是有一套的……”
嘉图小心翼翼地看着上方的动静，一点点地向十几米外的岩缝挪去。
无人机械巡察岩壁的速度很快。
但嘉图攀爬的速度更快。
激发出全部潜力的他，以自己都没有想到的速度，飞快地爬到了第三层岩壁上。
看着面前的岩缝，嘉图用力喘了口气，同时强忍着再次发作的不适，将鲜血吞回了口腔里。
他满嘴都是血腥味，视线也一塌糊涂，就像是流泪了一样，到处都是血沫。
还来不庆幸，嘉图就看到头顶的无人机械向着他飞了过来。
他连忙故技重施，再次攀附在了岩缝上。
无人机械从嘉图身边呼啸着平移过去，他甚至能够听到那巨大的轰鸣声。
他的斗篷被吹得不断翻腾，瑟瑟发抖地感受着背后的轰鸣声：
“可恶……给我忽略过去啊！”
他在心中高声呐喊着。
而无人机械也在略微的悬停后，从他身边逐渐远去。
嘉图意识到，这道难关，被他闯过去了！
但是他的目光仍旧不敢懈怠，偷偷露出一个眼睛，观察着巡回猎杀者们的动静，希望它们能快点离去。
他看到巡回猎杀者在越过自己之后，不断做着折返运动，十米十米地向石壁下方掠去。
突然，它在一处嘉图有些眼熟的岩壁前停住了。
透过自己的视角，嘉图无法看到它的视野。
但是随着它将那纺锤状的胸椎突然抬起来，看向第三层岩壁。
嘉图突然意识到那是自己之前停留过的地方！
“该死……是血迹……”
嘉图意识到那些还未干枯的血迹，暴露了自己。
无人机械再次飞了起来。
这次它不再高速掠过，而是以非常慢的速度，一米一米地探查起了面前的岩壁。
嘉图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绝无可能藏过去了。
他打算放手一搏，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着第三层岩壁顶端爬去——
“哪怕死！我也要死在前进的路上！”
嘉图在心中高声呐喊着。
他非常不甘，但是又没有办法。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和巡回猎杀者差距太大了，连反抗的可能性都没有！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的一瞬间，却被黑音拦住了——
【等一下，你先别动。】
嘉图刚刚抬起的左手，顿时一僵，有些困惑地问道：
“怎么了？”
【你先别动，无人机械这次的探查距离很近，我们有机会击毁它。】
顺着黑音的提醒，嘉图向无人机械扫了眼。
他确实看到无人机械紧贴在岩壁四五米外的地方，似乎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岩缝，一米一米地探查着。
但是他的心中，却仍旧充满了绝望：
“即便能够击毁它又怎么样？还有两台机械在天坑底部……”
然而黑音却否认道：
【三层岩壁上只有少数的工型钢，除了能够爬到这个距离的训练生很少外，我怀疑第三层岩壁的保护效力还比较完整。】
“第三层岩壁的保护效力？”
嘉图有些好奇地问道。
【对。】
黑音回答道：
【我之前说过，以前的《生命石碑》是无法被破坏的。】
【无论是一千公斤航弹，还是主战坦克发射的脱壳尾翼穿甲弹，都无法破坏它的岩壁。】
【即便《生命石碑》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但从“巡回猎杀者”装备的武器来看，它们想要攻破石碑的防护能力也非常困难——】
【所以它们才使用了工型钢这种压根不能算是武器的弹药。】
“所以说？”
听到黑音的娓娓道来，嘉图逐渐冷静下来的内心，也不再那么绝望。
他主动向黑音询问道。
【所以，如果我们能够趁这次的机会，破坏它们中的一台，再加上《生命石碑》的保护效力，你就有机会爬到第三层岩壁顶端。】
黑音一口气回答道。
“只是有机会吗……”
嘉图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惋惜地说道。
但心中的慌乱却被逐渐驱散了。
【毕竟我不知道敌人的武器性能如何，一切都是建立在“可能性”的基础上。】
黑音冷静地回答道：
【能够在“无限的可能性”中寻找到“有限的答案”，本来就是我们人类强于人工智能的地方。】
“好吧，告诉我该怎么做。”
嘉图看着逐渐迫近的无人机械，知道自己和黑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很简单。】
黑音冷静地回答道：【当敌方机甲迫近到你不足五米的时候，你将左手对准它，跟我一起念出这句话——】
【“光啊！吞噬吧！”】
嘉图手一抖，差点坠下崖去——
“这是什么中二台词啊！”
【中二吗？这确实是我们当年流行的名作。】
黑音有些困惑地承认道，不过她很快就从这种小问题上，移开了注意力：
【总而言之，这是《致爱丽丝》的启动命令，你可以认为就是“咒语”一样的东西——我之前就是用它杀掉《千腕》的，用来对付无人机甲，应该也够用了。】
“能杀掉《千腕》吗……那确实够了。”
嘉图收回心中的荒谬感，点了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远方迫近的无人机甲。
他并不打算立即使用这个能力，因为巡回猎杀者不一定真的能发现他。
【对了，顺便一提。】
黑音在嘉图心中继续说道。
“怎么了？”他一边分神观察着敌人的情况，一边问道。
【《致爱丽丝》的吞噬能力，十天内只能使用一次，你也是因为过了两个星期，才能使用这一招。】
“机会只有一次吗……”
嘉图点了点头，明白了黑音的意思。
【是的，祝你好运。】
当说完最后这句话后，黑音的声音便重新沉寂下来。
嘉图也重新看向远处迫近的无人机甲。
这一次，他没有背过身去，将后背和生命交给命运。
他死死地盯着无人机甲的样子，甚至连它胸椎上的漆皮，都看得一清二楚。
引擎轰鸣着，无人机甲在嘉图面前缓缓推进过来。
嘉图甚至看得到，它的“视线”，逐渐和自己对上。
然后一人一机，在千百年之后，再次对视在了一起。
这一次，嘉图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右手——
“光啊！吞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