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渎神之仪
嘉图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摇了摇脑袋。
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胳膊，在从右侧岩缝失手滑脱的时候，那里磕破了一层皮。
火辣辣的刺痛感告诉他，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
“刚才的那个是……幻觉？还是记忆？”
嘉图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外装骇脑，却有些讶异地发现它的电量已经用光了。
“我这是在岩壁上昏迷了多久？还是说是骇脑的电量因为某种原因被抽空了？”
嘉图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却意识到之前用掉的电池，已经是他手上的最后一块了。
“一份主用电池加上三份备用电池，总共八个小时的电量……在休息的时候，我会把电脑关掉……但是整整18个小时的攀爬时长，还是把所有电量都用完了吗……”
嘉图抬头看了看泛黄的天空，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了。
他故技重施，在没有骇脑的帮助下，抓住了岩缝。
这一次，他没有产生幻觉，也没有脱手掉回原路。
解开身上的最后的伞绳，嘉图仰头看了看还有五十多米的岩缝，深吸了一口气。
“外装骇脑起到的只是辅助作用，既然我都靠骇脑爬到这里了……说明以我现在的身体素质，足够爬到岩缝的最顶部……”
嘉图借助着四指的抓力，一点点地向着岩缝的顶端爬去。
当他爬上岩壁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拼命喘息着，没有了骇脑的辅助，他的攀岩动作，变得艰难又辛苦，短短的五十米，就消耗了之前差不多三倍的体能。
“恭喜你，最后一名成功者。”
有人踩着灰色的野战靴走到了嘉图面前。
那是一个他有些熟悉的声音。
嘉图有些惊讶地抬头望去，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衣男人。
男人的右眼仿佛有些受伤，半眯着无法睁开，但左眼却透露着凛冽的光，默默地注视着嘉图。
“伍尧总队长？”
嘉图认出了男人的名字，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来，但左脚一软，却差点栽倒在地。
幸好伍尧伸手扶住了他，并塞给了他一根崭新的手杖：
“拿上吧，这是你应得的。”
“……您猜到我会登顶成功了？”
嘉图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看了看石碑顶端的这片狭小空间。
这里光秃秃的，看不到任何东西。
在石窟的深处，有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闸门，已经被拆掉了，爆破的痕迹非常明显，却也布满了灰尘，很明显是很多年前的手笔。
看不到华伦和赫娜她们，或许是在门后面？
嘉图大胆猜测道。
“没有。”
面对嘉图的疑问，伍尧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只是为了防止你上来之后无法行动，提前做好了准备。”
“我们还要走很长的路？”
嘉图只是略微思考，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从‘上面’回到‘下面’。”
伍尧点了点头，指了指背后的金属闸门：
“不过是从石碑后面。”
“石碑后面吗……”
嘉图略微有些沉默，然后有些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其他人已经下去了吗？还有我这算是成功通过第三轮测试，成为探荒者了吧？”
伍尧头点了点头，然后向闸门走去：
“只要你能通过第三轮测试，就一定能够成为探荒者。”
“所谓的‘两轮测试’的说法，只是避免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前来挑战而已。”
嘉图回想起那些被第三面岩壁前的考生，不禁有些沉默。
骇脑虽然可以辅助控制，却无法强化肉身。
体力不足就是体力不足，力量不够就是力量不够。
就连嘉图自己，也是凭借着《致爱丽丝》的力量，才能勉强合格。
跟在伍尧的身后，嘉图走向金属的闸门。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走到了一个无比昏暗的空间。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里有光——
虽然很微弱，但在他身体的左侧，确实有金白色的微光正不断传来。
他有些惊讶地向左侧看去，却无比愕然地看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脚丫子”。
是的，虽然难以描述。
但那确实是一个赤裸的人类足底。
除了比普通人大了几百倍，还散发着金色的白光之外，毫无疑问就是个“脚丫子”。
它双脚交叉，被某种巨大的金色锥体钉进了两脚脚踝，牢牢固定在石板上，自上而下地垂落下来，连接着小腿，消失在了嘉图的视野深处。
他忍不住走到扶梯旁，向下眺望。
那是一具被倒吊着的巨人，浑身赤裸，苍白的身体上有着古罗马雕塑一样的肌肉线条。
脑袋和上半身都隐没在了无数锈蚀的钢架结构深处，只是从石板上的三重断面，嘉图意识到，巨人正是被钉在了《生命石碑》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嘉图跟在伍尧身后，从巨人身前的钢架结构上，一点点地向底层走去。
伍尧熟门熟路地选择着扶梯，在迷宫中的钢架中，找到了一条不断向底层前进的通路。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生命巨人》，不过古代的研究者们，似乎也将其称之为‘神’。”
“神？”
嘉图有些讶异地复述道：“神真的存在吗？”
作为一名无神论者，他有些难以相信这种说法。
“如果你说的是‘超越人类的生命形式’，那么确实存在。”
伍尧回答道。
两个人在巨人之躯的照耀下，不断向下前进。
随着高度的逐渐下降，嘉图意识到在《生命石碑》的背面，不像正面那样光秃秃的一片。
而是有着类似“卡巴拉生命之树”一样的纹路和花纹。
只不过这些纹路和花纹周围被加上了很多其他的东西，有些像是八卦图和甲骨文字，是他熟悉的赛里斯的古文字。
“根据古代研究者的文献，《生命巨人》和《生命石碑》似乎是在南极深处的冰层下发现的。”
伍尧继续向嘉图说明着巨人的情况：
“因为寒冷和不知名的力量，它们被保存得很好，石碑有一面，巨人则有三具。”
“发现它们的，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两个超级人工智能统筹体——位于欧亚大路的‘赛里斯安全同盟（赛安）’，以及横跨欧美的‘罗马联合体（罗联）’。”
“赛安得到了石碑和巨人中的‘母本’，而罗联则带走了三具巨人中的‘父本’和另外一具个头较小的‘子本’。”
“在这里的，就是三具巨人中的‘母本’，也就是被研究者们称之为《神》的高级存在。”
伍尧的目光也随着自己的回答，望向石碑背面的白色巨人：
“在那些古代研究者看来，《生命巨人》身上拥有非常神奇的力量，可以帮助当时已经陷入停滞的人类，向着更高的生命形态进化——”
“甚至是超越碳基生物的生命形态。”
“所以他们失败了？”
嘉图根据如今的废土现状，下意识地确认道。
“不知道。”
伍尧摇了摇头，回答道：“他们至少没有成功。”
“罗联带走了生命巨人中‘父本’和‘子本’，并且在大洋对岸进行了某种实验，比赛安更快一步实现了生命形态的超越——”
“但这种超越并不是属于人类的，而是属于人工智能的。”
伍尧回答道：“古代的赛安研究者们将这些‘超人生命’，称之为《使徒》，不过对于我们避难所人类而言，《量子恶魔》这种说法更适合他们。”
“《量子恶魔》吗……”
嘉图喃喃复苏道：“之前的那些巡回猎杀者？”
“对，它们是《量子恶魔》中较为高级的存在。”
伍尧点了点头，回答道：“真正的《量子恶魔》已经能够像是碳基生命体一样到处繁殖，如今的地面世界到处充满了它们的子嗣，如果没有《生命石碑》和《生命巨人》的力量，我们的探荒行动根本寸步难行。”
“所以第三轮测试的意义是……”
嘉图忍不住询问道。
“是《仪式》。”
伍尧扭头看向他说道：“《渎神之仪》。”
说完这句话之后，伍尧便不再回答。
任由嘉图询问细节，也只是说“等一会便会知道”。
在解释完《渎神之仪》之后，嘉图他们便加快了脚步，向石碑底层走去。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走了整整两个多小时。
期间他们休息了一次，伍尧给了嘉图一盒盒饭，里面装着的是蒸得香喷喷的烤鸡和馒头。
这让第一次看到“热食”的嘉图，感到无比惊讶。
他没想到探荒者们，居然连干粮棒都不吃了。
这让他真正意识到，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在吃饭并顺便休息了三十分钟后，他们继续前进。
嘉图也看到了更多关于《生命巨人》的细节。
整个生命巨人是被“头下脚上”倒吊在石碑上的，双手张开，呈现十字，就像是十字教中的“受难祖”，但唯一的问题是，巨人是“逆位十字”，而“受难祖”则是“正位十字”。
而且无论是“生命之树卡巴拉”还是“八卦”、“甲骨文”，他甚至还在石碑上看到了炼金术和星宿图——这些种种的一切，都是地球上的神秘学知识。
再加上巨人背后的石碑上也密密麻麻的图案，让嘉图不禁有些大胆地猜测道：
“《生命巨人》是被银……人类研究者倒吊在石碑上的吗？”
“《渎神之仪》确实是赛安的研究者独自完成的。”
伍尧点了点头，回答道：“至于巨人是一开始就被吊在了石碑上，还是后来才吊上去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随着伍尧的回答，他们终于抵达了生命石碑的最底层。
在这里，巨人的脑袋被悬垂于嘉图他们的正上方。
它没有嘴巴和五官，只有苍白的面部，以及一个圆睁着的独眼。
不过从扩张的瞳孔来看，它明显已经是一具尸体，死去多时了。
被倒吊着的巨人脖颈后面，插着一枚巨大无比的银枪，这根银枪从巨人的脊椎处深深地没入进去，剩余的部分垂落到地面上方，在银枪的最下方，还设立着一个深红色的祭坛。
在祭坛中心，有一个脸盆大小的琉璃小盆，在琉璃小盆中心，荡漾着浅浅的一层，几百毫升金色的液体。
这些金色液体，正是从银色钢枪上方不断滴落下来。
大约十多秒才滴下来一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积蓄满整整一盆。
“这便是《巨人髓液》。”
伍尧看着嘉图有些震惊的目光，点头说道：
“《主装骇脑》最重要的原材料。”
“《主装骇脑》吗……它又是什么……”
嘉图回想起黑音的记忆，虽然有些困惑，但没有太过震惊。
他的目光在红色的祭坛上看了看，意识到这里堆满了珊瑚、砗磲、琥珀和玛瑙，如果算上固定巨人的“金”锥，穿刺巨人的“银”锥以及承接巨人髓液的“琉璃”盆，恰恰又构成了佛教中的“七种珍宝引”。
“《生命巨人》的《礼能》。”
伍尧回答着，走到琉璃脸盆旁。
他拿起一根两厘米粗的注射器，深入琉璃脸盆内部，抽上来差不多一百多毫升的金色液体。
“等等……我还有问题……”
看着身材高大的男人，带着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向自己走来，嘉图连忙举起了右手。
但是还不等他反抗，伍尧已经走到他的身前。
将针尖瞬间插入了他的脖颈。
“赫娜她们……”
嘉图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自己的脖颈一阵刺痛。
随着缓慢的推射感，他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
当他沉沉地向地面上倒下的时候，看到祭坛后方的死角处，正躺着其他三名登顶者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