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承天门外的那些“百姓”张佐反倒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张佐知道,这不过是嘉靖想要敲打一下徐阶,提醒徐阶别做的太过了,内阁的平衡还需要徐阶撑着。
在将那些人拿住之后,张佐便直接掉头直奔了诏狱。
而安平侯方承裕也已然被提审至诏狱之中了。
跟方承裕的那个财主老爹截然不同,方承裕也算是自幼好读,自壬寅宫变后,经常入值大高玄殿撰写青辞,故而虽为勋爵,却是一副书生模样。
跟孟冲那班人不同的是,这一次陆炳连诏狱的窗户都遮了起来,原本就阴气逼人的诏狱,仅靠几盏油灯照亮。
“国舅爷,您是天潢贵胄,您最好是有问必答,否则这大刑一上,可就没人管您是谁了。”
被锁在老虎凳上的方承裕眼眶通红的盯着张佐、陆炳、朱载壡三人。
“有什么好招的?孟冲不是已然都招了?”
“我姐姐救了天子,天子又是如何待我姐姐的?我纵使杀不了他,杀个太子又有何妨?!”
方承裕没想到,孟冲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招供了。
只不过就在方承裕准备痛骂嘉靖时。
一直未曾开口的朱载壡却悄然开口。
“国舅,张公公要问的,不是你为何要刺杀于我。”
“而是谁,劝你刺杀于我的。”
原本低着头的方承裕先是一阵嗤笑,还没等笑出声就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你是什么意思?!”
陆炳面无表情的打量着方承裕。
“国舅爷,您难道还没反应过来吗?您被人当枪使了。”
“倘若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君父何须彻查,一道旨意降下,您府上老小,便已经是满院子的尸体了,何须再审?”
方承裕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方承裕却释然了起来。
“就算老子是被人当枪使了,那又如何?他想杀天家,那便是想替我姐报仇!”
“老子偏偏就是不说,让你父子二人永远也找不到那人是谁!”
方承裕的脑子倒是转的快。
很快便弄明白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知道只要自己不说出那人是谁,嘉靖父子二人就会永远沉浸在被人刺杀的恐惧之中。
只不过陆炳却看着方承裕紧蹙了眉头。
“侯爷,您真的觉得孝烈皇后,是被君父害死的?”
大牢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方承裕沉吟良久之后才再次开口。
“我姐不是君父杀的?还能是谁?全京师的人都知道,是陛下不让宫人救火,我姐才烧死在坤宁宫中的!”
“全京师的人都知道,那便是真的吗?”
陆炳再次开口,直接给方承裕给整不会了。
“侯爷不说那人是谁,本督也能大致猜到。”
“你既知其有篡弑之图,诽谤圣躬的事情,侯爷是觉得那人做不到,还是觉得那人不想做?”
方承裕直接怔在了原地。
显然陆炳的这席话方承裕根本无从反驳。
陆炳看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张佐。
“张公公,您在内廷,知晓当时情况,还是您告诉侯爷那晚的具体情况吧。”
张佐旋即会意。
“侯爷,您也知道,陛下避居西苑,宫中出了事情,像是着火这等事,根本就来不及通禀君父,宫人们必是依例先行救火,再禀君父。”
“那夜当值的人就是我,君父赶到坤宁宫时,坤宁宫火已渐大,不是没救,而是压根就没救出来啊!”
“当日君父便抱着孝烈皇后哭曰:后救朕,而朕不能救后,当夜便降诏,孝烈皇后奉天济难,当以元配礼,入祭太庙,侯爷您糊涂啊!”
方承裕的眼眶顷刻之间变得通红。
“不可能,京师的人都那般说词。”
陆炳当即便直接打断了方承裕。
“但是拦住孝烈皇后神龛置于东侧室的,不是君父,而是礼部,是内阁,是严阁老!侯爷还执迷不悟吗?!”
方承裕终究只是一个关起门来在家读了半辈子书的读书人。
被陆炳跟张佐二人一唱一和,轻而易举的的便被颠覆了认知。
“严嵩……严嵩!”
方承裕的一声咆哮回荡在诏狱之中。
陆炳跟张佐两人眼前均是一亮。
成了!
只有朱载壡暗中观摩着陆炳跟张佐两人的演技。
若是在一年前,朱载壡恐怕就信了。
但是现在朱载壡早就明白了。
自己老爹身边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妖孽。
这些话,十有八九也就是为了诱供编出来的。
“砰”的一声,陆炳一拍手中醒木。
“安平侯,究竟是何人在幕后指使此案?”
方承裕不敢置信的抬起头,长叹了口气。
“是……是,给事中叶镗叶汝声还有兵部的詹公詹部堂。”
陆炳跟张佐还有一旁的缇卫登时便忙着记录了起来。
“何时、何地,如何与你相交,细细讲来。”
“詹公久在大同备边,不在京师,多以叶汝声与某传话……”
仅仅用了一個下午的时间,方承裕便将叶镗如何与其相交以及詹荣与他往来的书信所藏位置如数交代了下来。
方承裕签字画押后。
陆炳与张佐对视一眼,而后便对朱载壡拱手道
“禀太子,事迹已然查明,还请殿下先行回宫,待人犯尽数归案后,殿下再至诏狱垂询。”
朱载壡微微颔首。
“诸卿且去。”
一个时辰之后,京师缇卫大动,安平侯府、叶镗家,以及詹荣暂居的周亮家也尽数被团团围住。
周亮望着院落外攒动的人头,心中大骇,依旧不忘跑到了詹荣面前通禀。
“詹公,锦衣卫不知怎的,把我家给围了,我去北镇抚司问一下。”
望着手足无措的周亮,詹荣长叹了口气。
“尚寅,不必了,缇卫是来找老夫的……到底是陆炳,来的真快啊。”
显然詹荣没有料到锦衣卫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
周亮不敢置信的看着詹荣。
“詹公,这不可能吧,您刚回京,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詹荣发髻散落,静静的靠在太师椅上。
“不知道就是你们的福分。”
“你们这些小辈记住了,你们什么也不知道,无论谁来问,你们一概是不知道。”
詹荣的话还未说完,远处便已经传来了缇卫砸门的声音。
“听清楚没有,你们只要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会有人搭救,切记切记,赶紧去内院暂避!快!”
不待周亮开口,詹荣便将周亮轰了出去,也就是在周亮回内院后不久,周家的管家便被绣春刀架着带着缇卫们来到了詹荣下榻的别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