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壡呆坐在小院中,身后的衣衫也几近被冷汗打湿。
“所以曹端妃也是因此被构陷的?”
宁玦深吸了一口气。
“算是吧。”
“王宁嫔想要拉一个垫背的,而孝烈皇后需要一个张金莲舍近求远的理由。”
“所以曹端妃必须是同谋!”
明代天子寝居,曹端妃虽然侍寝,但是睡觉时还是要跟天子分开睡的。
杨金英等人行刺嘉靖时,曹端妃就睡在同一处宫殿的侧室之中。
只有张居正的眉头紧蹙。
“不对啊,若是君父殡天,那自然是由着孝烈皇后编排,可是君父后来醒了,君父何许人也,焉能看不出这其中秘事?”
听到张居正的话,宁玦也猛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这干宫人不是当天死的,而是第二年春天死的?”
宁玦也不由得紧蹙了眉头。
跟后世的自媒体宣传的截然不同,方皇后并不是趁着嘉靖刚刚起死回生还不能说话,赶紧把人全都杀了灭口的。
连杨金英等人都是在第二年春天才处决的。
不过想来也是。
皇后如果真的趁嘉靖没醒直接把人犯全收拾了,跟直接向嘉靖自首有什么区别。
“人犯确系天子御批后,方才处决的。”
朱载壡拿着手中的卷宗对宁玦说道。
虽然那个时候的朱载壡年岁还小,但是已经能记事了。
这等险些提前继位的大事,朱载壡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年底前抓的人,年后开春方才斩首示众,朱载壡自然记不错。
宁玦的眉头紧皱。
“除非……”
不待宁玦说完,张居正便脱口而出道
“除非孝烈皇后找到了一个理由,使君父坚信了曹端妃参与了此事!”
听到张居正的话,宁玦仿佛是醍醐灌顶一般。
同样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对!天子在嘉靖十九年便加授了许绅工部尚书衔掌太医院事。”
“黄锦……黄锦是何时入掌司礼监的?”
朱载壡稍加思索。
“是嘉靖二十四年调任的司礼监佥书,是从内官监任上调任的,先前应当是先尚善监,而后司设监。”
宁玦闻言,赶忙重新翻找起了许绅的档案,在看完后,便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就说得通了。”
“许绅弘治五年入太医院供事御药房至嘉靖元年,整整三十年都未授太医之职,嘉靖元年乃授御医而后一路拔擢至嘉靖十九年授工部尚书衔掌太医院事。”
“天子就是看许绅名医世家出身在朝中又无根基这才拔擢于他,黄锦掌尚善监,许绅主太医院,保天子安危。”
张居正疑惑的看着宁玦。
“是孝烈皇后把脏水泼到了让君父察觉到威胁的那方势力的身上?”
宁玦摇了摇头。
“恐怕孝烈皇后,也未必是真正的主谋,张兄,谎话怎么样说才能骗得过人?”
张居正闻言不由得笑了笑。
“半真半假,最是唬人!”
宁玦望着张居正玩笑道:
“然也,张兄也是善骗之人?”
张居正不由得苦笑道:
“非也,张某只是被骗之人。”
宁玦随手拿起卷宗,半开玩笑半提醒道:
“既如此,张兄还是学一学骗人吧,在朝中为官不会骗人的下场怕是会很惨啊。”
正是因为知道将来历史的走向,宁玦还是想提醒一下张居正。
张居正却忽的正经了起来,朝着宁玦一拱手。
“张某,无悔。”
场面一度冷了下来,朱载壡这才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案子之上。
“宁师,那依您所见,那个一直图谋刺君的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盘踞朝堂二十余年,让君父这么多年还如此忌惮?”
宁玦看着面前的卷宗,悠悠的说道。
“能让天子忌惮二十余年,恐怕不是一個两个人的事情啊。”
“只是曹端妃的身上,定然是有跟那伙人近似的东西,才会让天子相信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会刺王杀驾!”
朱载壡疑惑的看着宁玦。
而宁玦则是翻找起了面前的档案。
“故此这个原因恐怕不在曹端妃的身上,曹端妃的娘家的卷宗在何处?”
曹端妃的卷宗只记载了曹妃本名曹洛莹,常州府人。
宁玦的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只不过还需要一些东西来应证。
三人翻找一番,这才发现在卷宗之中夹着一个纸筒。
张居正疑惑的打量着面前的纸筒。
“这是……这是吏部的卷宗?”
壬寅宫变其余涉案人员的家属卷宗皆是户部的卷宗,凭空竟冒出一卷吏部的卷宗。
宁玦不假思索的拆开了卷宗上的封条。
“这就是曹家的卷宗。”
仅仅一眼,宁玦便看到了那一行大字。
“曹察,字明卿,端妃生父,嘉靖八年己丑科三甲进士,初授福建邵武知县,后擢福建汀州知府、三明知府领户部郎中衔。”
又是福建!
“嘉靖二十一年,内阁首辅是……夏言?”
宁玦喃喃了一句,而后猛地抬起头,看着朱载壡问道。
“陆公子可否去吏部调夏言的卷宗来?”
朱载壡一脸疑惑的看着宁玦问道。
“宁师要夏言的卷宗作甚?”
“我要知道夏言是如何起家的,以确定我的猜想。”
张居正朝着宁玦拱了拱手道
“宁兄不必麻烦了,夏言夏阁老就是以海禁事起家的。”
宁玦疑惑的看着张居正。
“张兄如何知道?”
张居正无奈的苦笑道:“张某真是愈发佩服宁兄了,夏言久领大宗伯,科场考生莫不揣摩主考心意,自然要了解夏阁老生平,宁兄不与之合流亦能登科,张某佩服至极。”
张居正深吸了一口气,悠悠道。
“嘉靖二年,倭寇争贡于宁波,浙中大震,时任兵科给事中夏言明奏,倭祸起于市舶,上纳之,乃罢闽、浙市舶司。”
朱载壡也猛地想起了先前宁玦跟自己提过的郭勋,下意识的喃喃道
“嘉靖二十一年十月初九,郭勋死于诏狱,嘉靖二十一年十月十九,杨逆金英篡逆,只差十日……”
三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想到了答案。
那个连天子也要忌惮几分的势力。
就是东南的闽浙势家!
而且这个案子里,隐隐竟有夏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