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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羽化飞升

就在宁玦与周亮等人敲定大致主意后,一辆马车也在东厂番子的护持下驶入真人府中。

自天坛雷击后,陶仲文便闭门谢客,京师中的这一切惊涛骇浪,就仿佛与他完全无关一般。

就在陶仲文在厅堂中打坐养神时,真人府中的侍女、校尉突然相继退去,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了陶仲文与一黑袍人。

那黑袍人入厅后没有叫醒陶仲文,而是兀自走到了三清画像之前,上了三柱高香。

听着檀香点燃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在一旁打坐的陶仲文这才睁开眼睛,只不过在看到黑袍人时,陶仲文却仿佛并没有太大的讶异,脸上反而轻松了不少。

“贫道未能远迎,还请帝君恕罪。”

黑袍人摘去了头上带着的衣帽,兀自长叹了口气。

“真人,你说朕还能信你吗?”

若在往昔,陶仲文此时早已跪倒求饶了,可是今日的陶仲文却好似见到一个故友一般。

“可信,也不可信。”

嘉靖闻言一声嗤笑。

“哦?真人是要转投沙门了?怎说起这等话了?”

陶仲文双目空洞的望着远处祖师爷的画像。

“或许真的是三教同源,教义相通吧。”

嘉靖兀自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望着远处真人府庭院中的假山奇石,蹙了蹙眉。

“那朕能信真人什么,又不能信真人什么?”

“贫道所言之事,陛下大可相信,只是那些谶纬之说,陛下便权当说笑便是了。”

只不过说到这里,陶仲文深吸了一口气,悠悠的啧舌道:“当然,帝君也可以相信贫道的忠。”

嘉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真人的忠,朕从未怀疑。”

嘉靖这句话说出口后,陶仲文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他知道,自己那几个儿子的性命保住了。

其余的陶仲文也就不再奢求什么了。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

嘉靖的一声长叹,厅堂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自从宁玦将“二龙不相见”的谶语挑明之后,嘉靖便一直在揣摩着陶仲文。

倘若陶仲文有半点不臣之心,嘉靖手底下的那班人也不会容忍他到今日。

今日登门,嘉靖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这些话,交给旁人问,嘉靖不放心。

“那朕可以像相信真人那般,相信严嵩的忠吗?”

嘉靖没有选择继续绕弯子,而是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陶仲文闻言脸上露出了些许苦涩。

“帝君可以相信严阁老,但严阁老可当真是害苦了贫道啊。”

“贫道今生,最悔识二人,一是邵仲康,二便是他分宜相公啊。”

陶仲文的方术是假的,各种谶语是假的,算卦灵验是先前串通好的。

但是陶仲文能猜透嘉靖想让他猜的奏本。

难道陶仲文就能猜到行宫大火种种之事了吗?

嘉靖不相信。

但如果说,朝中有那么一个人,两边都不得罪,既不想自己驾崩,又不想让贼人记恨于他,故而借着陶仲文的嘴向自己传话。

那嘉靖可太信了。

嘉靖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了,今年真人贵庚来着?”

陶仲文的心头一颤。

“贫道,今年七十有三,已是古稀之年,还望帝君……”

不待陶仲文说完,嘉靖便直接打断了陶仲文的话。

“七十有三,鹤发童颜,想必真人那内家功法还是有些东西的,真人还是应当好生修炼,将来辅佐太子治理这大明江山啊。”

说到这里,嘉靖的话音一顿,而后便看向了陶仲文。

“真人方才想说什么?”

陶仲文好似被抽空了全身的气力一般,瘫坐在了蒲团之上。

“没,没什么。”

嘉靖对于的陶仲文的回答很是满意,长叹了口气后,嘉靖兀自起身。

“既如此,那朕便不扰真人清修了,朕就是想真人了,过来看看。”

说罢,嘉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陶仲文,旋即便欲起身。

就在嘉靖走出真人府厅堂的那一刹,原本坐在蒲团之上的陶仲文兀自起身。

而后郑重的跪倒在地,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嘉靖时那般行礼道。

“草民陶仲文,叩谢陛下!”

嘉靖的脚步迟疑了片刻,而后却没有回头,坚定不移的走向了远处的马车。

看着嘉靖的背影,陶仲文彻底的趴在了地上,冷汗也不知何时打湿了道袍。

随着马车离开真人府,方才躲进后堂的陶世同也赶忙跑出,搀扶起了瘫坐在地上的陶仲文。

“爹,您这是咋了?陛下跟您说甚了?”

此时的陶仲文早已没有了往日那般的仙风道骨:

“世同,收拾东西吧,咱们能回黄梅老家了。”

陶世同闻言一怔,而后便欣喜若狂的看着自己老爹。

“爹,您说是真的?那这些金银法冠……?”

陶仲文面带笑意的摇了摇头。

“都留下吧,都还给陛下。”

陶世同虽然有些不舍,但是此番能从京师抽身离去全身而退已然超出他的意料了。

“爹,您在这儿等着,儿子这便去收拾了。”

“去吧,赶紧收拾,只带点盘缠,弄两辆马车,明天天黑之前,咱们陶家就出城。”

“喏!”

陶世同不疑有他,当即便带着真人府的下人们收拾起了自家的东西。

这劳什子的京城,他是一刻钟都不想待了。

陶世同整整收拾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大黑,陶世同见到自己老爹的道场依旧没有人掌灯这才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怎的没人给我爹掌灯?”

“禀老爷,真人天黑之前吩咐了,要最后辟谷一会,不许旁人打搅。”

陶世同的眉头逐渐紧蹙起来,将手中的包袱皮一扔,旋即便举着一盏油灯走进了厅堂。

只见陶仲文依旧如同往昔那般,打坐在厅堂之中,在不远处的书案上则是有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被镇纸镇着。

“爹?”

陶世同上前细看,这才发现在蒲团之上打坐的陶仲文早已没有了半点气息。

是夜,真人府哭声大作,次日清晨,太常寺丞陶世同奏禀内阁,神霄保国禀一真人陶仲文羽化飞升于京师真人府,内阁票拟后,赐谥荣康惠肃,辍朝一日,赐祭十坛,遣中官锦衣护丧还,有司营葬,用伯爵礼。

当然,嘉靖本来也不上朝,这天不算旷工而已。

自入京师以来,陶仲文便成为了这朝堂之上的一枚棋子。

嘉靖固然宠幸于他,却从不问政于他。

严嵩勾结于他,却不过是想借他之口,替自己躲去些麻烦。

当这场皇帝的新衣的游戏被拆穿之后,陶仲文便成了那枚最不起眼的弃子。

直到最后一口浊气吐出之时,陶仲文才真正感觉到了何为逍遥。

明史有云:仲文虽位极人臣,然小心缜密,不敢恣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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