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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隆庆开关

走出西苑的宁玦对殿阁内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感觉到神清气爽。

就在宁玦朝着午门方向走去时。

这才发现,在左顺门外不远处的内阁值庐外,却是跪着两个皮肤略黑、身着五品文官袍服的官吏朝着内阁中不住的叩首。

“烦请严阁老大开方便之门,务必让我等见君父一面。”

两人的官话说的有些蹩脚,却不似朝鲜使臣,反而更像是自广西、琼州而来。

“严阁老明鉴,安南都统使司亦为我大明天子治下,我等皆系大明之臣呐!”

严世蕃有些不耐烦的站在值庐外斥责道:“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我爹不在午门值庐,在西苑!更何况,照例各地贺春贡品,交卸礼部便是,君父一个个的见,见的过来吗?!”

“一干南蛮,真真是不知礼数!”

严世蕃不胜其烦的关上了值庐大门,而那两名安南同知却依旧跪在值庐外不肯起身。

宁玦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疑惑的喃喃道:“安南都统使司,这个名字倒是有点新鲜。”

嘴上念了片刻,宁玦这才回过神来。

“安南?!那不就是交趾吗?!怎的成了安南都统使了?这样子看着比大明的臣子都忠啊!”

宁玦心中也只是感慨了一下,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

直到宁玦踏出午门之后,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事情不对劲儿啊!

刚巧宁玦看到了远处宫门口的高忠,便快步上前直接拉住高忠的胳膊。

“高公公,安南都统使司是怎么回事?”

高忠被宁玦吓了一跳,听清楚宁玦的问题后,高忠才松了口气苦笑道:“宁秉宪,安南都统使司怎么回事咱家怎能知晓,您需去问内阁严阁老啊。”

“不是安南都统使司出了何事,不是安南国王吗?怎么成了安南都统使了?”

高忠闻言一怔。

“还能咋,内,内附了呗。”

听到这里,宁玦的心登时便紧了起来。

“何时内附的?”

“辛……丑年兵部毛部堂奏请,壬寅年陛下朱批的啊。”

壬寅年!

直到这一刻,宁玦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安南可是大明商船下西洋绕不过去的集散中心啊!

郑和七下西洋,七出七归,十四次停靠安南,第一次下西洋返航后,朱棣便兴兵南征尽收安南五州十七府。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顷刻之间向宁玦袭来。

宁玦也想起了一段自己忽略了的史料。

隆庆元年,裕王爷改元之后,批复的第一道奏疏便是戚继光北调蓟门,俞大猷西调广西。

而后便是隆庆元年二月开关,一个吞吐量完全满足不了通商需求的月港横空出世。

至此,腊月十四驾崩的嘉靖,死了才不到三個月,东南形势便彻底扭转。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宁玦的脑海中浮现。

真正想开海的人,从来都是嘉靖!

朱纨、胡宗宪、谭纶、戚继光、俞大猷都是嘉靖派去东南掀桌子的。

真正阻挠开海的人,在耗,在等嘉靖咽气,然后去跟下一个好糊弄的皇帝纠缠,最终双方各退了一步,乃有隆庆开关。

宁玦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如果当真如此,那么朝堂上所谓的“闽粤开海”与“清流禁海”两党,也不过是两枚棋子罢了,真正与嘉靖对弈的棋手,另有其人。

东南的势家,要的既不是开海,也不是禁海,而是大明的万里海疆一直稳定的维系在不禁不开的状态下。

只不过在震惊之后,宁玦总算是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嘉靖是真正开海的人,那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岂不是……?

宁玦猛地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高忠。

“高公公,我还有事见君父,告辞。”

高忠闻言抬起头站在原地问道:“宁秉宪您过来一下,咱有件事情忘了跟您说了。”

宁玦疑惑的走到高忠面前。

“高公公何事?”

高忠这才贱兮兮的指了指宁玦脚下的那条毫不起眼的砖缝。

“宁秉宪,宫里有规矩,您过了这条缝,再进去就要重新通禀了。”

“你tm……”

宁玦恨不得抽高忠两个嘴巴子。

但是看到高忠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禁卫,宁玦最终还是将手给收了回来。

死又死不了,打又打不过的买卖,还是不做的好。

………………………………

西苑中。

就在嘉靖还在跟周亮等人僵持不下时。

滕祥脚步匆匆的拿着一份奏章跑进殿阁。

“君父,西南急奏。”

嘉靖的眉头一蹙,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黄锦,司礼监拟旨,宁玦罚俸一年,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周亮等人又要开口,嘉靖却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西南何事?”

许是由于心中的愧疚,周亮等人也并没有做过多的纠缠,叩倒在地后,便相继离开了殿阁。

看到周亮等人离去,嘉靖这才松了口气。

“滕祥,事情办的不错,赏。”

滕祥闻言喜出望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谢皇爷。”

说罢,嘉靖便示意滕祥离开。

不料滕祥却看着嘉靖。

“君父,您……奏本还没看呢。”

嘉靖疑惑的抬起头。

“西南当真有事?”

滕祥赶忙道:“广东都指挥佥事俞大猷八百里加急,安南都统使莫福海卒,安南争袭都统使,莫福海族弟莫正中已入钦州避难,俞将军奏请乘衅而取安南。”

嘉靖的嘴角不为人察的抽搐了一下。

坏了,赏亏了。

嘉靖赶忙接过奏本,沉吟许久后,这才点了点头。

“回复俞大猷以指挥使礼待莫正中,现在时候还早,让这班乱臣贼子再咬些时日,待明年太子冠礼后再行抉择。”

“喏。”

滕祥走后,嘉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就在嘉靖想要好好挖苦一下朱载壡的“宁师”办事不力时。

不远处的屏风后,朱载壡有些迷茫的声音也在殿中响起。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在意识到嘉靖的真实意图之后,朱载壡心中的所有拼图终于被彻底捋顺。

朱载壡失魂落魄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失望的看着嘉靖。

“父皇征安南亦是在为开海做准备吧?”

嘉靖默然。

“所以壬寅年真正的大事从来都不是宫变,而是壬寅年正月安南都统使莫登庸献上的安南民册、地图、降表。”

嘉靖二十年,黔国公沐朝弼、兵部尚书毛伯温征广西、云南狼兵十二万五千人,三路兵发安南。

至此,可以阻挠废海禁的便只剩下了朝堂上的那句“空荡荡”的祖训,只需要一次廷议,甚至连廷议都不需要。

可能是大明安南都统使莫登庸的某次奏本,就会把那层窗户纸彻底捅破。

这是朱载壡第一次看到自己老爹嘉靖这幅模样,也是朱载壡第一次对嘉靖如此失望。

“可父皇难道就不能自己说出那句废祖训,锐新法的话吗?!”

“定要去做那个杀得东南十室九空的昏君吗?!”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告诉朱载壡,他的父皇是一个古来罕见的明君、圣君。

直到今天,朱载壡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父皇背后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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