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给薛白一个高贵的身世。”
李琮与杜五郎谈到最后,给出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承诺。
对此,杜五郎感觉到有些不对,以他的了解,薛白想要的从来不是高贵,可薛白想要的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了,反正人都已经死了。
他遂带着李琮去二进院的书房。
杜妗披麻戴孝,正坐在那整理着籍册,余光见李琮进来了,既不行礼,也不抬头,没有表现对太子的重视与尊重。
以她的身份,其实是没有理由为薛白戴孝的。那从这身装扮可见她已不在意旁人议论她与薛白的关系。
“杜二娘。”李琮近来对谁都很客气,道:“节哀。”
“我当然可以节哀,便当心死了。”杜妗的声音很平静。
李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站在一旁倒像是她的手下,想了想,干脆直说,道:“薛白的身世……”
“比起谈论他的父母是谁。”杜妗打断了李琮的说话,道:“倒不如谈谈他为何要助你成为太子。”
“我知道,他视我为伯父。”
“不,是因为他能做到。”杜妗道,“他不做没把握之事,辅佐你只因他确有这样的实力,远不仅是你看到的长安市井中这点。”
这话并不好听,可李琮听得很认真,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怕她不继续说。
“他既会造纸、刊报,便有能耐以此左右民心舆情,诸王孰贤孰愚,圣人如何想是一回事,报纸如何刊是另一回事。”
“你是说,天下诸州县皆有薛白之报纸?”
“报纸算甚?还有飞钱。我们在偃师时即开始私铸铜币为储备,为商旅、富户、官员甚至军队兑钱币,仅放利一项,年收便比得了一府的租钱。你想,这些钱足够做哪些事?”
李琮不敢想,他目光落在杜妗手里的籍册上,终于明白为何她总有看不完的文书。
“还有。”杜妗继续道:“杨国忠怂恿圣人到蜀郡,他却忘了,南诏之乱是谁平定的。”
“薛白在蜀郡也有部下吗?”
不怪李琮总问这样的话,他被禁锢在十王宅太久,对国事的接触太少,许多事确实是不知道。
杜妗没答,而是道:“圣人察觉到了,认为他居心叵测,可其实他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
“平冤昭雪。”
李琮一愣,喃喃道:“薛平昭?”
“是,他被发落为官奴时,旁人问他名字,他虽还是个孩子却懂得用平生志向起名。”
杜妗说罢,不再开口。
李琮等了很久,想问她如今薛白既死,所遗之物如何处置。但话显然是不能这么说的,他遂道:“待解了长安之围,我一定平反三庶人案。”
“这是他的愿望,可惜他看不到了。”
杜妗悠悠叹息了一声,却没有表态愿意效忠李琮。
李琮只好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然后问道:“不知二娘你往后有何打算?”
“我?我能有何打算,只想着若是他能恢复姓名,重回宗祠,我便再无所求,他留下的这一大摊子,交出去罢了。”
李琮听闻薛白留下这些势力有可能交到自己手上,不由激动,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子,假作不知情,问道:“薛平昭?”
他是第二次念到这个名字,这次,杜妗听了却是语气立即淡漠下来。
“殿下既收了边令诚为心腹,何必故作不知?若不愿出手,直言便是。”
“误会了,时隔已久,当年旧事许多已无法辨别真伪……”
杜妗再次打断他的话,道:“我明人不说暗话,薛白正是废太子瑛第三子李倩,殿下若愿让他重返宗祠,成全他的遗志,那他谋划的一切,本就是为了助力殿下,物归其主便是。”
李琮听得“物归其主”四个字,感觉到了自己的强大,他是长子,储位、帝位原本就应该属于他。
比起能得到什么,人更在意的是不能失去什么。他不由自主、心甘情愿地落入了杜妗言语的陷阱。
“若殿下做不到。”杜妗又道:“那便是薛白看错人了……”
“没有看错人。”
李琮语气顿时坚决了起来,展现出了他一直便有的担当。
“我始终相信三个弟弟蒙受了大冤,故而收养二弟的孩子们并视为己出。当年我到宫中领他们,听闻李倩夭折,心中震恸,但不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如今还是死了。”
杜妗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道:“我累了,殿下请回吧。”
她已懒得再应付李琮的试探。
杜五郎遂上前,很恭敬地引李琮出门,还说二姐心情不好失态了,请殿下勿怪。
可李琮现在最需要的并不是恭敬与道歉,他迫切需要的是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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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为三庶人案翻案,如何?”
“殿下有何顾虑?”
“兵危战凶,恐眼下并非好的时机,更害怕激怒了圣人。”
“殿下稍坐。”
延英殿中没有别的宫人,边令城先扶着李琮坐下了,去点亮了烛火。
待光线渐渐明亮,可以看到李琮方才坐到了御榻上。但两人都没有留意到这一点不合礼制的地方,继而谈起了正事。
边令诚道:“殿下怕激怒了圣人,可若殿下掌控了民间的纸报,又有了钱庄的财力。也许可以请回圣人,当面解释清楚?”
李琮自然听得懂“请回圣人”的含义,道:“你也觉得可以答应?”
“为一个死人正名,而能得到实实在在的支持,殿下自然该答应。”
边令诚彻底背叛了他原有的立场,又道:“至于时机,眼下正有一个时机……”
次日,宣政殿小朝。
颜真卿的状况已经缓了过来,拄着一根拐杖到了殿下,依旧勤于任事。
简单宣布了几道政令之后,李琮勉励着颜真卿,道:“听闻颜相手书了一封《祭婿文稿》,可否给我过目?”
颜真卿惭愧道:“国事危急,殿下何必理会这些小事?”
“有大功于国者,不可使之寒心。”
李琮先是盛赞了薛白的功绩,坚持要亲自祭奠薛白。颜真卿只好让颜季明去把那篇文稿拿来。
等颜季明再回到宣政殿,双手将文稿呈给李琮,不由落下泪来。他无声地抹了抹,站到一旁。
李琮展开,一字一句轻轻念着,声音先是沉郁,之后愈发悲愤,念到后来,竟是声泪俱下。
“呜呼哀哉!尚飨!”
直到念完最后一个字,李琮竟是踉跄退后了两步,跌倒在地。
“殿下!”
百官皆大吃一惊,纷纷上前搀扶。李琮却是悲痛至极,无法起身,情绪久久不能平静,满面泪流地看着天空。
“殿下可是担心薛郎一去,贼兵攻破长安?”
“不,我与长安共存亡,何惧之有?”李琮道:“我所悲者……颜公祭婿,而我祭侄……”
“殿下这是何意?”
李琮情难自控,拍着腿,大哭道:“薛白乃我二弟李瑛之子,与我名为君臣,实为叔侄,情如父子啊!”
“什么?”
“殿下这到底在说什么?!”
大部分官员都是惊讶错愕的,却也有小部分人此前就听过一些传闻,如今终于得到确认,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并不简单。
尤其是李琮的四个儿子,俱是不信,上前扶着他,七嘴八舌地质疑。
“阿爷莫非是弄错了?薛白若非孤儿,那也是薛锈之子才对。”
“是啊,阿爷一定是误会了。”
李琮摇了摇头,道:“当年之事,我是亲历者,岂有不知的?”
他拉过李俅的手,柔声问道:“四郎,一直以来伱只有两个兄长,可知为何你是四郎?因为你还有一个三兄,正是薛白。”
“三兄已经夭折了。”李俅道:“从小阿爷就告诉过我。”
李琮不擦泪痕,以讲述的口吻娓娓道来。
“此事我不说,是为了保护他。世人皆知三庶人是被武惠妃冤枉的,可当时没有一个人敢说,只有一个六岁的孩童敢于直言,拿着李瑛的遗书,要去圣人面前控诉武惠妃。”
“武惠妃的心腹见了,当时便打伤了他,混乱之下,负责督办此事的李琎救下了他。我赶到之时,他已幽幽转醒,我说‘随大伯走吧,往后当大伯的儿子’,你们知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请大伯收养我的阿兄阿弟,可是,阿爷不能没有了儿子,我得继阿爷的香火’。我骂他是傻孩子,告诉他活着更重要,他却说‘过继出去就是承认阿爷有罪,可阿爷是冤枉的’,我当场动容,请李琎网开一面。”
“李琎答应我会保护这孩子,找了一具相似的尸体让圣人相信李倩死了,把人送到了薛锈的别宅里。却没想到,那别宅很快也被抄没了。之后的事情,你等就都知道了。这些年来,李倩化名薛白,却从未放弃过为三庶人案平反。”
李琮话音方落,杜有邻已跟着大哭了起来。
这哭声触动了百官的伤心事,众人想到自从圣人一日杀三子以来,国事日坏,终于导致了如今的局面,纷纷恸哭。
连着李琮的四个儿子,也是抹着泪,后悔没有早些与薛白相认。
李琮让边令诚把那一封《祭婿文稿》展开,让百官能够看到那纸卷上颜真卿悲愤之下写出的字迹,给人一种极强烈的视觉冲击。
“自武氏怂恿圣人杀三子,十六年来,国事日非。”
他以抑扬顿挫的语气,公然指斥乘舆,却也在树立着自己的威望。
“父皇宠信胡逆,终酿成大祸。今我与诸君同守长安,欲重整山河,从何事起?!”
杜有邻被他煽动情绪,拜倒在地,恸声喊道:“请殿下平反三庶人案!”
百官中当即许多人纷纷附和,却也有人对此深感忧虑,如今圣人出奔,太子擅自推翻圣人定的谋逆案,那便与谋逆无区别。大敌当前,内斗再起,平添变数啊。
但这些担忧阻止不了李琮。
“薛白身负大冤,不忘李氏宗社,履艰危之际,身当矢石,尽节用命,奈遭天妒,殒于国难。我有子侄如此,宗室有子孙如此,犹不能还他一个名字吗?!”
语罢,李琮手一抬,高喊道:“拿笔来!”
马上有宦官备好了文房四宝,李琮收拾了哭得散乱的胡子,过去,提起笔便写就一封为薛白恢复宗室身份的诏书。
那封《祭婿文稿》还展示在那里,很快,另一封诏书也被展开。 薛白虽死,却也由此多了一个名字,李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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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宅。
后花园里,杜妗难得清闲下来,坐在廊下赏雪。
杜媗走了过来,也是披麻戴孝的打扮,柔声道:“你达成他的心愿了。”
“没有。”
杜妗摇了摇头,马上否认了这个说法,道:“阿姐太喜欢他了,却不了解他,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当李氏子孙、不是当李隆基的孙子。这些只是手段,为了他的野心,多脏的手段他都愿意用。”
“二娘啊。”
杜媗长叹一声,泪水如珍珠般滚落。自从消息回来,她茶不思、饭不想,已清减了许多。
杜妗则始终很平静,道:“你们都以为我是为了他的遗愿,不是,这其实是我的计划。”
她一直是个不肯轻易言弃的人,眼神中那野心的光,没有因为薛白之死而熄灭。
“我根本不信他死了,叛军放出的消息,我能信吗?”
说到这里,杜妗的嘴角甚至挂起一丝冷笑,道:“我早知边令诚这个小人到了李琮身边,我本可以杀他,但我故意留着他,就是要他告诉李琮,薛白是皇孙一事乃是圣人怀疑的。这次,我骗了李琮,让他先给薛白一个身世,然后……”
她向长廊的方向看去,喃喃道:“我们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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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夜是年节。
大雪纷飞,长安没有等来援军,却终于等来了叛军的先锋兵马。
第一个率军攻到长安的是阿史那从礼,他是故意选择年节这个时间点,想要趁着长安守军因年节而疏于防备之际偷袭。
幸而颜真卿早有防备,紧闭着城门。
但长安守军绝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不仅战力低下,意志也并不坚强,更遑提有任何经验了。大过年的,见到贼兵杀到,慌乱之下,军心动摇。
颜真卿只好亲自到城头上不停激励士气。
“守住了今日,晚上是年节,军中准备了肉食。”
“颜相放心,长安城墙如此高大,城门一关,叛军怎么也攻不下来。”
说话的人披着一身铁甲,十分威风。颜真卿定睛一看,有些讶然,问道:“神鸡童贾昌?”
“正是我。”
颜真卿再次上下打量了贾昌一眼。
读懂了他的疑惑,贾昌苦笑道:“圣人出城那日,我本也想跟去的,奈何我骑术不精,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只好留下来。”
“何人任命你为军将?”
“我可不想当将军,这不,长安没有守军,凡是男子都被拉上城头了。我捐了钱财,家中部曲又多,比一般队正都多哩。之前我在西城,颜相未见到我。”
“西城我亦去了。”颜真卿道:“休当我不知,点卯时你使人冒名顶替了。”
“那日伤未养好嘛。”
贾昌嘻嘻笑着,躲过这话题,开始侃侃而谈他麾下的斗鸡小儿平时吃得多、有力气,是军中最精锐的一批人。
之后又说,打仗与斗鸡相似,无非讲究一个扬长避短。
颜真卿听了,也没责备贾昌什么,因为他率领的斗鸡小儿确实是长安守军中最精锐的一批人了。其他人,往日盐吃得都少,开弓的力气都没有。
“那是什么?!”忽然有士卒大喊了起来。
颜真卿也有一柄千里镜,抬起来一看,只见到风雪中有骑兵向这边狂奔过来,看旗号,却是潼关败军王思礼、李承光等人的兵马,更远处,阿史那承庆的兵马正在紧追不舍。
那些败兵原本是在渭南休整,想必今日叛军是围点打援,引他们出城来援长安,路上伏击了一场,故意驱他们冲城。
果然,原本围在春明门外的叛军很快从两边包夹过去,不让他们绕城而走,要在城下交战,引城上的守军出城救援。
颜真卿倒是想救,转头看了一圈,一个个将领都低头不语。倒未必是胆怯,而是有自知之明。
如此一来,他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叛军在城下歼灭援军了,这对士气是个巨大的打击。
“颜相,怎么办?”贾昌问道。
这时候他又不说打仗就像斗鸡,要扬长避短了。他已经意识到这边全是短,没有长。
颜真卿不理,一直盯着城外看,见王思礼令旗摇摆,不断向城头示意求援。
他想过这会不会是叛军在使诈,可随着战事进展,一个个唐军死在雪地上,他便明白叛军根本不用使诈。
他恨不得亲自率兵去救援,可眼下这情形不救才是对的,只是他得担着更大的压力。
“叛军战力这么高吗?”
城头上的士卒们已经被战况吓到了,这些都是长安居民,享受着大唐盛世最好的生活,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那些厮杀于苦寒之地的悍卒们是怎么杀人的。
如此下去,军心溃败,只怕不等贼兵杀到面前就会有兵士倒戈。
颜真卿终于能体会到高仙芝洛阳之败时的无力感,偏他还远不如高仙芝这个当世名将。
而长安若破,他心里已做好了殉节的准备。
移动着手中的千里镜,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什么东西,颜真卿迅速看向北面,看到风雪之中,又有一队骑兵远远而来了。
~~
“报!”
哨马狂奔而来,赶到阿史那从礼面前,禀道:“唐军援军到了。”
“北面?”
阿史那从礼啐了一口,道:“河东还是朔方的兵马?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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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两三千人。”
“谁的旗号?”
“还未望到。”
阿史那从礼遂决定尽快围杀了从潼关逃过来的唐军败兵。
“勇士们!”他扬起刀,大喊道:“杀敌!攻破长安,应有尽有!”
这些大燕将领如今尚没有任何治国的主张,激励士气的办法与以前一样,主要还是靠抢掳的快感。
虽然短视,但有用,叛军士气大振。
正杀得过瘾,号角声已在他们北边响起,唐军的援兵已经快杀到了,哨马也终于确认了他们是哪个将领所率领。
“报!探到了,敌军援兵旗号上书一个‘薛’字,官名是常山太守。”
“不可能!”
阿史那从礼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之后大喝道:“薛白已经被我围杀了!”
当时他本已劝安庆绪投降了,但才回到大营,便见崔干佑的信使赶过来,与阿史那承庆言之凿凿地说一定能战胜哥舒翰的大军,并让他围杀薛白。
而他率军赶到之时,安禄山已经死了。薛白正要退走,他当即命人围杀过去,击杀了断后的唐军,薛白的残部走投无路,唯跃进了黄河。
那是三门峡段的黄河,水流湍急,隆冬也没有冻上。即使是漕运的老水手掉进河里也活不下来,何况是那些披着甲的人,因此薛白必然是死了。
确定薛白死了,安庆绪才会对外宣布,否则只会自降威信。
“不是薛白。”
阿史那从礼很确定,认为或许是唐廷又任命了一个新的常山太守,或许是唐军将领的伎俩。
他亲自策马上前去观阵,看到了那柄常山太守的旗帜旁边,还有解县令元结的旗帜。
因解州出盐,元结在河东很有名气,阿史那从礼深知其狡猾,当即讥笑着自语道:“原来如此。”
一定是元结听说薛白收复洛阳、活捉安禄山,故意扯着他的名号来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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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鼓!”
阿史那从礼不相信薛白来了,城头上有千里镜的颜真卿却已高声下了命令。
“咚!咚!咚!”
鼓声大作,颜真卿已挑选了一队骑兵,翻身上马,要从南面的城门出城,去接应王思礼。
当然,此举是存在着让长安失守的风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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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今夜是年节,到了子时便是天宝十三载了。
在升平坊杜宅之中,还能听到城外的喊杀声。
杜妗两耳不闻窗外事,独自待着时也不再披麻戴孝,如往常一般在屋中看着文书。
忽然,她听到了前院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她愣了愣,想放下手中的文书,之后怕自己失望,遂又作罢。
“二娘!”
曲水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差点撞翻了桌案。
“快去!二娘快去看……”
杜妗心念一动,猜到了什么,连忙往长廊那边奔去。
她虽一直表现得极为笃定,可到了这一刻,心里却莫名地紧张了起来,生怕自己猜错了。
脚步愈来愈快,拐过厢房时却又停下了。因前院并没有欢喜的声音传来,她犹豫着是否回去。
正要转身,风雪中有人大步赶了过来。
“妗娘。”
杜妗目光看去,原本满是野心与坚定的眼神忽然融化了。
像是烈日照在了冬雪之上。雪花瞬间化成了水,从那美目中不停地流下。
她抬起手,怎么抹都没能抹干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杜妗竟是哽咽,语气偏还带着骄傲,仰着头道:“你知道吗?我送了你一个大礼,以后你就是……”
话音未了,她已被眼前人拥入怀中。
历经大半年的乱世烽火,这一抱犹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