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逸刚将药方递给李琳，就看到吕涯从楼下走来，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他，脚步跺的震天响。
吕涯几步上前，“齐医生，跑这躲清闲来了？！”
齐乐逸笑道：“院长哪里话，一直这样。”
吕涯顿时噎住，“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也不知道去送送，人家可是市卫健局的前一把手。”
齐乐逸眉头一挑。
说实话，他真不知道钱奶奶还有这层身份。
只是从昨天的事情，吕涯和舒元卫亲自陪同的场面，隐约有所猜测。
齐乐逸道：“院长，我也想去啊，但这不是有病在身，心有余而力不足。”
吕涯被他这装傻充愣的样子气笑了。
不过好在，他也知道齐乐逸是什么脾气，不然也不会被辞退。
当然，对外肯定是主动辞职。
吕涯深吸一口气，转而说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千万记得，要三思而后行，得商量。”
齐乐逸道：“这有什么可商量的，该怎样就怎样，要是不能治，我也不会勉强啊。”
病人的身体健康大于一切，总不能为了证明自己的医术，就拿人家的生命做赌注。
只要把握在七八十以上，齐乐逸就能出手。
这也不说几率低了就不治，而是话就不会说的那么绝对，只能是尽全力而为。
吕涯见状，严肃的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不要讲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要懂得团结，商量也有商量的好处。”
齐乐逸眨眨眼。
他还是有些不懂。
吕涯道：“既然你在医院上班，那你就是医院的一份子，是中医科的一员，你的所作所为都会影响医院。”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这人万一没救回来，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吕涯左右看了看，并瞪了眼将脖子伸的老长的李琳。
李琳脖子一缩，赶忙装作一副忙碌的样子。
吕涯道：“到时候你们科室谁都走不掉，医院的声誉也会受到严重损害。”
“这不是你之前待的三甲医院，这就是个乡镇卫生院。”
“人没抢救回来，放在三甲医院，说难听点其实算不了什么，他们一天要接待多少病人。”
“可我们不行，但凡死一个病人，只要一个，各种流言蜚语，就能让来看病的患者畏之如虎，医院所有员工也都逃不掉这些责难和非议。”
齐乐逸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他呆呆的看着吕涯。
吕涯拍了拍齐乐逸的肩膀，“伱也别灰心丧气，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做事前，要三思而后行，有些时候，善意也会将人推向深渊。”
吕涯顿了顿，“当然，有责任心是绝对没问题的，想治病救人也是绝对没问题的，值得表扬。”
“拿药吧，早吃早好。”
吕涯指了指李琳递出来的包好的药，随后转身离去。
齐乐逸木讷的伸手接过。
李琳见状，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将手机掏出来，给顾秋发了几条信息过去。
等齐乐逸回到诊疗室时，顾秋正好将信息看完。
“师哥……”
“药开好了，等会儿下班我就回去熬。”齐乐逸笑着说道。
他坐回座位，直愣愣的看着电脑屏幕，嘴中念念有词。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
吃过饭回到宿舍休息的顾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师哥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
她有心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李琳也来了，她道：“我看院长那番话对他冲击力够大的，当时他听完整個人都呆了，堪称一剂猛药，比他开的大半夏汤都猛。”
顾秋道：“师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李琳琢磨一会儿，试探的道：“应该不会，像他这样的人，不至于几句话就一蹶不振，他之前一直在大医院，这一下来到我们这种小地方，脑子没调整好，忽略了基层情况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顾秋不语。
李琳抱住她，“放心吧，伟大的鲁迅先生说过，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齐乐逸的心理防线一看就强着呢，在大医院待过的人，什么生离死别、千奇百怪的事情没见过。”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旦脑子转过弯来，马上一飞冲天。”
李琳绞尽脑汁，用尽毕生所学安慰顾秋。
齐乐逸啊齐乐逸，你说你，你那样也就罢了，怎么都不懂的掩饰掩饰。
强颜欢笑不会啊。
看把我小秋秋给愁的。
——
“你今早说的那些话，对他来说，过早了。”
永源镇某餐馆，刘鸿晖和吕涯晖对坐，手握筷子说道。
吕涯道：“不早，这正是时候，我之前还一直愁该怎么提醒，没想到机会就送上门了。”
刘鸿晖道：“你就不怕万一这一下把他给击垮，到时我看你找谁哭去。”
吕涯道：“那就说明我看错他了，他不适合当一个医生，玻璃心也当不了医生。”
吕涯脸上没有任何心软的神色。
刘鸿晖看了他几眼。
这么冰冷的神色，比自己都冷几分。
很难想象得到，居然会在这个素来以和善著称的人身上见到。
吕涯道：“你是不知道当我看到他开的方子时心里有多害怕，对方是什么人，你怎么保证在一尸两命的情况下，家属能保持理智。”
“一旦发狠，这小子的医生之路也就彻底断送了。”
“好好的苗子毁在我手里，我怎么去见我那老友。”
吕涯口中的老友，便是将齐乐逸给他的人，更是齐乐逸的导师。
说着，吕涯抬起左手，撸起袖子，一条狰狞的伤疤显露出来。
刘鸿晖默然无语。
正是这条伤痕，将吕涯彻底送离手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