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召见?”
因为蹇硕除了是西园军上军校尉,还是大明宫掌宫内监,何皇后并未多疑。
她已经不知有多久没听到过这种喜讯了,立马就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衣服便要往外行去,却被张让拦了下来。
“娘娘,小心有诈!”
“大胆张让!”蹇硕厉喝一声,“你是在质疑陛下?”
“什……”张让被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我何曾提过陛下,你在胡说什么?”
他脸上虽然凶戾,但其实已经被唬住了,不敢再拦。
何皇后定定地看了蹇硕一眼,心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终究是被喜悦冲晕了头脑,起身走了出去。
她从蹇硕身边走过,后者却没有跟上去,反而步入了殿中
“蹇硕,你不回去吗?”
张让奇怪道,却不想,刚还无比嚣张的蹇硕此刻竟流下泪来:
“张大哥,救我!”
还没走远的何皇后脚步一顿,眼中若有所思。
……
“你干嘛?有话好好说!”张让眼看蹇硕抓起他的衣袖就要擤鼻涕,连忙躲了开来,一脸的不知所措。
“是呀!”跟蹇硕颇有交情的赵忠走了过来,“大家同为天子内臣,都是一家人。”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都是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蹇硕就已经打蛇随棍上了:
“既是一家人,自当同心戮力,你们为何反倒帮那何进?”
“你都听到了?”张让等人一惊,随即面露凶色,郭胜和段珪更是把门堵了起来,连赵忠的表情都阴沉了下来。
“哈哈哈~”没想到,面对十常侍的威逼,蹇硕非但不跑,反而仰天大笑起来,笑的眼泪横流。
“你笑什么!”张让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蹇硕,眉头紧皱。
这人是疯了吗?
他跟赵忠对视一眼,双双点了点头。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当就在他们暗中蓄力之际,蹇硕却突然口出惊人:
“我笑你们死期将至还不自知!”
殿中陡然一静,随后响起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
“放你娘的屁!”
“把他宰了!”
“妖言惑众!”
……
“安静!”
赵忠止住了沸腾的众人,看着好整以暇的蹇硕,凝眉问道:
“蹇硕,你此言何意?”
蹇硕捋了捋下巴,才发现没有胡子,有些尴尬地放下手来,清了清嗓子,好似吟唱道:
“君不见窦武、李膺之祸否?”
此言一出,十常侍竟皆皱眉。
作为亲历者,这事他们当然知道,距今不过数年。
对抗的双方便是外戚与宦官集团,并最终以宦官大获全胜,外戚窦氏被诛灭而告终,世人称其为党锢之祸。
本质上是成长起来的汉灵帝希望借宦官摆脱窦家钳制而发动的一场政治清洗。
“哼!”张让冷哼一声,“你怕不是傻了!居然拿这个来吓唬我们!而今窦武、李膺等人坟头草怕是都有三丈高了!而我们不还好好的活着!”
“当然!”蹇硕神秘一笑,“何进也是这么想的!”
此言一出,十常侍悚然一惊,瞬间汗毛倒竖!
……
东汉的政治基本就是三方势力围绕皇权角逐的一个个轮回。
幼帝在外戚扶持下上位,待及成年,便发动宦官剪除外戚,产下子后,便如大马哈鱼一般英年早逝,进入下一个轮回,而世家便在这样的循环中不断攫夺皇权,逐渐壮大自身。
如今何进手握兵权,若是他不愿步入窦家后尘,那……
十常侍危矣!
……
“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况且,即便果真如此,我们又该如何做?”
沉默片刻后,张让按捺不住,出言询问道,蹇硕却只是哼了哼,扭过头去不理他。
“蹇兄!”赵忠堆起笑脸,俯下身去,面露陈恳,“念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还请指条明路!”
直到几人给足了面子后,蹇硕才悠悠起身,不紧不慢道:
“眼下不就有一条现成的出路吗?”
“伱指的是?”
“攘除何进!尊二皇子刘协为太子!”
“什么?”
“不可不可!”
几人连连摆手,有些事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刘辩上台,最大的受益者是何家,他们也能沾点光。
即便真如蹇硕所言,何进对他们生出异心,只要他们舍得付出一番代价,急流勇退,仍然可以享一世荣华。
毕竟何皇后是个念旧情的人。
但如果刘协上位,他们作为协助何皇后毒杀其生母的帮凶,想好死都难!
“那就联合何苗,杀掉何进,废除何皇后,幽禁太后与二皇子,再拥立太子!”
此言一出,倒是有几人点头。
这何苗与何进名义上是兄弟,其实并无血缘关系。
他原名朱苗,随寡母嫁入何家后才改姓为何,早已有不忿何进之言。
许以重利,应当可以拉拢。
赵忠思索片刻道:“如此与你有何好处?”
蹇硕笑道:“禽择良木而栖,董家气数已尽,何进与我是死对头,只能投身于诸位了!”
赵忠点了点头,这個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而且,以他们掌握的西御林军,蹇硕的西园军,加上何苗的京营,基本可以掌控京城局势。
再将何进诱骗到宫中除之,天下可传檄而定!
但,如果蹇硕中途起了异心呢?
对方毕竟不是十常侍的一员,几人都还心存疑虑。
“给我一个能让我们相信你的筹码!”赵忠肃目道。
听闻此言,蹇硕当即便要大礼拜下:“硕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硕愿拜为义父!”
“停!停!”
赵忠不知为何脖子有些发凉,急忙拦住了他,头疼道:“无需如此,只要纳上一张投名状便可!”
他才不想要太监干儿子呢!
蹇硕闻言一愣:“你要我杀谁?”
“杀谁?”这句话把十常侍都问糊涂了,“投名状你不会写吗?”
“原来是投名状!”蹇硕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投名状呢!”
这人真的靠谱吗?听着蹇硕胡言乱语,几人都面含忧色。
但蹇硕已经自顾自走到案前坐了下来,提笔开始写字。
不一会儿,他书写完毕,将其递给了赵忠。
赵忠接过后,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倒不是蹇硕写的不好。
实际上这篇投名状文采斐然,没有任何含糊其辞之处,把何进与董太后都骂的一无是处,属于是死了都能气活的那种。
而且,通篇只有他蹇硕一人的名字,没有任何一处提及或是暗示他们十二人,相当于是单方面把把柄交到了他们手中。
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便是:
“这上面怎么这么多墨点?”
“抱歉,过于激动了!要不我重新写一张吧!”
“算了,就这样吧。”
看着蹇硕诚恳的表情,赵忠摇了摇头,将投名状晾干后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