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海离开林家,林芝送他到门外,安慰他道:“李云海,你不要担心,这事肯定能圆满解决。”
“我没担心,我的钱都存在货里,并没有亏本。”
“那你还摆地摊跑业务吗?”
李云海微一沉吟,说道:“我想回一趟老家,工作的事情,不管是辞职,还是办理停薪留职,我都得回去一趟。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再来西州了。”
林芝笑着问他:“你那些机器卖多少钱一台?我可以试着帮你推销一下。嗯,你就让我当你的代理商呗?”
李云海心想,这可是计算机和复印机,你以为是臭豆腐呢?哪有这么容易卖出去!
见林芝眼里泛着热切的期望,他便把复印机和电脑的价格告诉她。
林芝记心极好,重复了一遍:“电脑五千,复印机一万五。电脑可以给介绍人五百的提成,复印机可以给介绍人一千八的提成?咦,那我要是帮你推销成功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拿到提成?”
李云海呵呵笑道:“可以,但这个提成价格,是要算在销售价格里面的。换言之,你想赚提成的话,电脑就要卖五千五,复印机要卖一万六千八。”
林芝手指在下巴上轻轻的敲击,嘴边浮起一抹浅笑:“好啊!我知道了。我要是能多卖几台机器,我也能成万元户了!嘻嘻!”
李云海心想,你还缺钱用吗?你在国外的姑姑随便送你一个包包,都值一万美元了。
“咳,林小姐,伱上次给我看的那张纸,你拿错给我了。”李云海说着,掏出那张写着情诗的纸来,还给林芝,“你把抄着诗的纸给我了。”
林芝接过纸来,俏脸通红。
她再大胆,终究也只是一个18岁的小姑娘啊!
把这纸给他,已经用尽了她平生最大的勇气!
就在她愣神的工夫,李云海转身离开了。
“傻瓜!”林芝轻轻跺脚,幽怨的低喃,“我是拿错了纸,可是我是故意拿错的呀!榆木脑袋,不开窍!哼!活该办不到营业执照!”
她转身回到家里,对母亲说道:“妈,你们商业局是不是也要购买计算机和复印机?”
唐玉霞道:“是有这个预算,怎么了?”
“妈,你找我买啊!我给你优惠价格!”
“你?你什么时候卖起办公设备来了?”
“嘻!我现在是李云海的代理商!NEC电脑每台五千五,理光复印机每台一万六千八!都只要市价的三分之一!”
“这么便宜?那你说,李云海能赚多少钱呢?”
“妈,这是商业机密!你们单位要多少台嘛?快点跟我下订单!这可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订单,你要是不赶紧下手,我就找我爸了!”
唐玉霞失笑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逼着客户下订单的!”
林芝挽着母亲的手撒娇:“我不管,你不是局长吗?你单位你说了算数。妈,一样来十台,怎么样啊?”
唐玉霞的身子被女儿摇得快要散架了,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你这么卖力气,帮他搞销售,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林芝笑道:“有好处,不过不能告诉你。”
林振邦看完了新闻联播,起身要进书房,忽然问道:“小芝,你刚才说,计算机和复印机,各是多少钱?”
“爸,很便宜的,NEC的计算机五千五,新的要卖一万八呢!理光的复印机一万六千八,新的要卖四万六千八!李云海说了,他还提供一年的整机全免保修服务。”
“哦?机器怎么样呢?”
“机器我都看过,八成的品相,使用寿命在五年以上!”
“那不错啊!”
“爸,你要是肯帮他做個宣传,那他就更赚钱了!我也赚钱,我现在是他的代理商!你们那么大的单位,少说也要采购十台计算机、十台复印机才够,是不是?”
“少了!”林振邦哈哈笑道,“我省要响应国家建设计算机中心的号召,我们省直机关、单位,厅局以上的都要配备新型的办公设备,这要是采购的话,那量可就大了。”
林芝喜眉飞色舞,撒开母亲的手,来挽住父亲的胳膊,笑道:“爸,你要多少台?我这里都有,你采购得多,我还可以给你打点折扣。”
林振邦轻轻刮了女儿鼻子一下:“是吗?打几折?五折行不行啊?”
林芝擦擦鼻梁,说道:“那怎么能行?嗯,十台以上的话,计算机每台少三百,复印机每台少八百!这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
林振邦沉着的说道:“如果采购100台计算机,20台复印机呢?计算机四千,复印机一万二,能不能卖?”
唐玉霞笑道:“哎,要是这个价格,我现在就做主了,搭你爸的顺风车,采购20台计算机,5台复印机!”
林振邦乐呵呵的问道:“小芝,怎么样啊?这可是大订单了!你这个代理商能做主吗?”
林芝扁着嘴道:“哪有你们这么讨价还价的?我可是你们亲女儿!这么便宜,我还怎么赚钱呢?”
林振邦拍拍大腿,起身说道:“你连爸妈的钱都想赚,还不许我们讨价还价了?”
林芝扭过头去:“妈,你说这能一样吗?你们采购,是单位付款。我赚的是你们单位的钱。你们剥削的,却是我的利润!这么便宜,我做不了主的。”
林振邦摆摆手,说道:“你做不了主,那你就问问那个能做主的老板吧!”
说完,他进书房去了。
林芝看看时间,今天太晚,只能等明天再去找李云海。
躺在床上,林芝回想和李云海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想到今天晚上两个人摔倒抱在一起的情景,不由得一阵甜蜜、一阵心酸。
她睡不着觉,太晚了又不好弹钢琴,便走到书桌前,扯亮台灯,拿起笔来,在本子上写字。
第二天,林芝一起床,时间已经晚了,她匆忙赶去上班。
中午下班后,林芝骑着车往李云海的店铺赶。
大响午的,她在大日头底下骑车,细密的汗水打湿了她的秀发。
到了店铺前一看,铺子门前挂着一把锁。
林芝以为李云海在摆摊,正要去五一文找他,听到一声喊:
“妹砣,你找小李吧?”
林芝回过头,看到孙惠英。
“阿姨,我找李云海!他人呢?”
“小李今天交了两个月的房租给我,他说要回一趟老家,叫我帮他看着点铺面。他没和你说啊?你有他店铺的钥匙吧?”
林芝的确有一把钥匙,这还是李云海刚开店去花城进货时给她的,她说要帮李云海看几天店铺,结果因为爷爷生病就没来,钥匙一直放在她包里,也没有还给李云海。
她掏出钥匙,打开店门,里面冷冷清清的,除了那张木板床,就是那堆冰冷的机器。
林芝找不着李云海,只得失望的离开。
此刻,在前往梅山县的长途客车上,李云海睡得正香。
这年代,从西州回梅山县的长途公共汽车少的可怜。每天只有几班车,跑在坑坑洼洼的沙土公路上。
车也特别慢,一百公里的路程要跑大半天。客车座椅就是木板上面敷一层海绵,座椅破损后,就用稻草充填起来继续使用。
就是这样的破车,每趟也是挤满了人。
旅客随身捎带的各种行李,把客车中间的走道塞满了。
春秋坐车还可承受,要是赶上酷暑乘车,那简直不亚于一段炼狱之旅。
车上的男女老少大汗淋漓地挤在一起,像紧贴在锅里的肉饼。汗液在高温的发酵下,变成了像氨水一样刺鼻难闻的臭味,令人窒息。
光着膀子的司机,不时地抓起发黑的毛巾在身上胡乱地抹着。
几个没有座位的老农索性坐在机器的盖子上,屁股被引擎盖热烘烘地烤着,脸上的汗涔涔地淌,湿漉漉地流到胸前,把汗衫湿了一大片。
有几位烟瘾大的,不顾司机再三训斥,掏出旱烟袋就点上了,一大团浓烟从他们的口中升腾而起,带着呛人的烟味在车厢中扩散开来,引来后面几个农村妇女的一阵唾骂。
李云海比较幸运,坐在靠近窗户的座位,虽然屁股硌的生疼,却在颠簸和摇晃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忽然,他被一阵剧烈的颠簸给弄醒了。
车上的乘客都在骂:“这马路烂了多少年了?也不见修一修!坑坑洼洼的,比我们乡下的路还烂!”
车子摇摇晃晃,车上坐着的大多是乡下人,有的在抽烟,有的在剧烈的咳嗽,憋着一口老浓痰,打开车窗朝外面吐。
几个小贩,刚从城镇赶完集,放在过道的担子里还有几只没有卖完的鸡鸭,嘎嘎叫个不停,鸡屎鸭屎味道浓郁冲鼻。
李云海感觉有股力量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他身子惯性地向前撞去。
“咣”的一声,李云海的额头重重顶在前面的座椅背上,两眼直冒金星。
车厢内瞬间沸腾了起来,抱怨声,叫喊声响成一片。
原来,为了避让一头横过马路的黄牛,司机紧急刹车,车子的惯性作用使很多乘客向前倾倒,有的乘客还被重重地甩离了座位。
下午三点多钟,客车才到达梅山县。
李云海下了车。
一辆老旧的吉普车从他面前驶过,扬起一阵黄尘,扑头盖脸飞来,糊了旁边人一身。
李云海早有防备,用行李袋挡住了脸面。
他淡定的伸出手,摸了一把脸,抹掉头上的一丝风尘,提着行李,走出车站,沿着马路,走向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梅山县机械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