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厅。
地上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篝火熊熊燃烧,除了墙壁上残留的无数弹孔外,一切都和昨晚没什么两样。屋内在依旧举行宴会,只是成员有所改动,从绝望的匪徒变成了纵酒高歌的氏族首领。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几名壮汉不禁脱去上衣,围绕篝火纵情起舞,乌黑的发辫随着舞动的身姿起伏不断,引得旁人阵阵喝彩。
“灰羽,你让木匠们打造的投石车真好用,为何白人看不上这东西?”
鹰爪的“死而复生”没有影响银纹木的心情,毕竟他对大酋长的位置没有半分兴趣。
白天己方侥幸从仓库中翻出几箱铁锭,再加上那十杆火枪,氏族已经得到足够好处,不切实际的贪欲只会带来灾难。
“目标太大,守城方可以用火炮轻松反制,就算是口径最小的一磅炮也能把它打成碎片。而且欧式部队装备了臼炮,各项指标均优于几百年前的投石机。”
盘中肉排被烤得金黄诱人,外焦里嫩,灰羽随手插起一块,放入嘴中机械嚼食,不时打量坐在对面的碎骨者。
由于缺乏蒜酒与伤口缝合,听说对方伤者死亡率超过半数。一仗就让霜蛇氏族损失了二十多名青壮年,怪不得脸色如此难看。
而蓝松鸦这边情况较好,只有三成伤员死亡或者丧失劳动力,代价就是灰羽好几天都没有胃口吃饭。
“咳咳。”
大祭司从座位上站起身,刻满奇怪纹路的手杖重重敲击地面,示意几人停止歌舞。
“我之前为了召集各氏族援兵,曾许诺此战功劳最大的人接任大酋长一职。多亏祖灵‘赐福’,让大酋长和几位祭司保住性命。”
场面大哗,特别是那些年轻族人,眼里满是鄙夷,用杯子大力敲击着桌面和墙壁,发出噪音宣泄不满。
“嘘。”
“赐福?这是在开玩笑吗?”
“我们失去了那么多性命,只为换回几头没用的废物?”
“安静,咳咳,管好你们的手下!”
眼见老人发火,灰羽转过身,示意冷马鬃和榆树稍等人闭嘴,其余首领纷纷照做,徒劳地压制这股不满情绪。
“经过我和大酋长以及几位祭司的讨论,决定在明年的秋末集会上选出继任者。希望各位好好表现,在此期间多为部落出力。灰羽,碎骨者,你们先是与哈兰等人血战,逆转了联军的颓势,而后又在围城时立下功勋。灰羽制定破城策略,碎骨者率先登城,你二人当为此战首功,有什么想要的吗?”
“哈兰和几位亲随被南方商人高价悬赏,不如把他们的头颅交给我,算是填补一下损失。”
既然得不到名分,只能在财物方面弥补了。
“嘿,在这种神圣场合,你心里只有利益吗?”先前结怨的蓝鹫氏族首领铜壳不禁出言讥讽。
“你想怎样?反正敌人已被消灭,正好可以抽出时间开打。”
“锵。”
佩剑猛地拔出,身后的冷马鬃几人一声怪叫,立即做出厮杀的准备。
眼见对方持剑走来,铜壳往碎骨者方向挪了几步,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只得看向主座上的大祭司。
“灰羽,算了算了,别冲动。”在老人威逼的眼神下,银纹木站起身,象征性地抱住灰羽,把他带回了座位。
谦虚、温和等品质不适合这种生产力低下的部落制社会。倘若灰羽退让,他好不容易树立的名声将遭受重创,氏族内部也会充满怨言。
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如果首领太过软弱,他们只会觉得屈辱,没面子,和外人交流都会不自觉低一头。
“好,那几具尸体任凭处置。悬金全部归你。碎骨者?”
“马厩里边的马匹,还有据点里边剩余的所有物资。”
“好。”
即使被族人一番搜捡,据点内依旧剩有匪帮积存多年的物资。大祭司原本还想抽调部分用于重建部落公库,听到碎骨者的要求后只得作罢。
从始至终,没人在乎过鹰爪的言论,他静静坐在高处,像是一尊无用的雕像。
从祖父辈开始,大酋长之位就被他们家族牢牢把握,祖父、大伯、父亲、再到自己。凭借各氏族供奉以及商人的赋税,鱼鹰氏族人口竟能突破上千。可自从二十天前的灾难过后,一切都改变了,不仅氏族实力大损,自己的威望也跌到最低点。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瞥向如今风头最劲的两人。在族人的讲述下,他已然大致了解这些天的经过。
碎骨者、灰羽。
一人凶暴如虎,带领骑兵破阵杀敌锐不可当,连氏族内部的年轻人都把他当成偶像。
一人狡诈似狐,习练欧式战术发展农业,实力碾压其余各部。
剩余众人亦是阳奉阴违,自己下午时分曾和大祭司详谈,打算以自身退位的代价换取孙子继任。可对方依旧不念往日情分,执意威逼。这就是一切的终点了吗?
简短而激烈的分赃会议结束后,众人这才安心享用血战后的盛宴
一位新认识的首领凑过来,对那些古怪流言起了兴趣。
“我叫雨草。灰羽,听说你和红布利用白人的英文字母创造文字,还修建了酿酒作坊,让族人全部搬进木屋。是真的吗?”
“文字只是一种工具,方便我们记录知识和经历而已。说到酒水,大部分的白人种植园或定居点都能酿造烈酒,没必要大惊小怪。比起帐篷,木屋更加坚固耐用,能为主人遮风挡雨,抵御严寒。”
自己执掌氏族将近一年,尽管各种措施给族人带来实惠,但变革往往招致敌意。若不是这次立下大功,想必会招致更多非议。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对方语调逐渐低沉:“你到底是不是神选者?有没有亲眼见识过祖灵?”
“我从来没说自己是神选,文字、烈酒、欧式战法早就流传于世,即使没有祖灵引导,凡人亦可模仿学习。”
灰羽一直极力撇清自身的神秘色彩,在日常生活中,他也从未发现特异之处,除了那面奇怪的镜子碎片。
但这东西能说明什么?一件能和另外两人通信的工具而已。
“呵呵,我明白你的顾虑,希望下次见面你能更加坦诚。”
快速吃掉盘中烤肉,男人隐晦地朝灰羽眨了眨眼,带着手下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