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我的腿!”
一个原住民正捂着断腿处的伤口哀嚎,头上还挂着几块同伴的内脏碎片,“救我。”
“快!”头目听闻叫身后立即让人把他抬至后方,当然不是为了救治,而是避免他的惨叫削弱己方士气,虽然本来就没剩余多少。
一颗颗铁球向着山坡狠狠砸来,碎骨者恼怒地望向五百米外的敌军,明白灰羽是想逼迫自己发起进攻。
可这种时刻偏偏不能退缩,远处散布着零星骑手,祭司团和其余氏族都在关注此处,一旦自己向后退去,那灰羽将毫无阻力地成为大酋长,毕竟其他人可不会在乎败者的借口。
“蛇胆,两百多枪手和后方杂牌部队共计四百余人,全部交由你指挥。一定顶住正面,等我发动突袭!”
对方正面排成单薄的两列步兵,宽度大约在五十多米,他决定先让火枪手顶上去,然后带领骑兵四处游走,伺机突破。
命令下达后,他高高举起长矛,向着身后的一百五十名骑手呼喊道。
“天命在我!”
“碎骨者!”
“碎骨者!”
矛尖处缠绕的红色丝带迎风摆动,伴随着幽影欢快地嘶鸣声,一道洪流从山坡席卷而下,向着南方敌人涌去。
“让步兵顶住正面,骑兵伺机突袭。这不是去年我们阻击哈兰的战术吗?”
灰羽向后望了一眼,二十余辆马车首尾相接,正紧密停放在一起,掩护着阵型的后方和侧翼。附属部队的众人正手持各类武器,抵御即将到来的冲击。
“希望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他重新把视角转回北面,排成三列的火枪手向前蠕动着,西侧部分明显突出,把阵型拉扯成一条斜线。阵型后方跟着十多个手持木棍的骑手,随时准备敲裂逃亡者的脑壳。
火炮持续收割着敌方生命,不知是马匹被惊吓或骑手有意为之,两名督战队竟拨转马头向后逃去,幸好蛇胆反应迅速,让手下将其射杀,否则三百米外就该溃散了。
看着不停骚动的阵线,蛇胆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牧民,正驱赶着一群绵羊返回羊圈。
它们走走停停,歪歪斜斜,不时被前方的顽童用弹弓骚扰,每一发落下的碎石都足以让其惊恐不已,聚成一团咩咩叫唤。
又过了漫长的一百米,敌军线列的两侧忽然钻出三十多人,他们弯腰前行,部分人配备着那些古怪的长步枪。
“不好!”
他朝身侧骑手喊道:“快让那些头目约束枪手,对面是在故意引诱,千万不要还击!”
“啪啪啪......”
草丛间吞吐着零散的烟雾,只打倒了三个人,但枪手们的情绪已然到了极限,瞄准那些可恨的懦夫狠狠还击。
大部分人及时趴倒在地,仅有两人被铅弹击中,但对方并未在意同伴的死亡,而是以半蹲的姿态继续装弹。
“完了。”蛇胆绝望地看着大队火枪兵被拖在原地,和藏在草丛里的散兵对射。
几轮过后,阵中忽然一声爆响,枪管碎片溅射而出,将周边几人划伤。他们捂着面部四处冲撞,顺利搅乱了己方秩序,为阵型崩溃做出最后一份贡献。
“就这?”
望着两百米外溃散逃离的三百多人,灰羽疑惑地望向铜纽扣,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自己就是和这伙人纠缠了一个多星期?
“怎么办?”
黑松叶赶来询问道,他本有意追击,可碎骨者的一百多名骑兵还在西面等待机会,令其不敢妄动。
“吹号,让云雀撤回阵中,其余人原地待命,擅动者格杀勿论!”
在外人看来,碎骨者的多数部队已然逃离,输掉了这场决战,除非他能强行冲破阵线,彻底粉碎敌军。
“首领,首领?”
没有在意旁人的呼喊,碎骨者期待地看向远处,希望他们能停下步伐重整队形。
带领亲随砍杀了十余人后,蛇胆再次聚拢两百多人,骑着白马环绕众人奔驰,似乎在说些什么。
两百人。
虽然只剩一半,但自己还存在翻盘的可能。
碎骨者兴奋地转身朝向随从,打算发布新的命令。
“咔嚓。”
原本晴朗的蓝天被一道雷霆劈开,狂风凭空而起,呼啸着掠过草原,他内心忽然一阵莫名的恐慌,随从脸上的恭敬转为惊骇,全都瞪大双眼凝视着远处。
阵线又溃散了?
他调转视角,却发现阴暗天空下,一条条裂缝从山坡蔓延开来,大片树木被连根拔起,砂石和泥土像潮水一样汹涌而至,裹挟着植被和岩石向下奔流,很快就把原地等候的二百多人吞噬大半。
“天意?”
碎骨者神情呆滞,披散的黑发随着狂风甩动,长矛上红绫被扯得猎猎作响,草叶弯曲成怪异角度,沙尘和杂物在风中翻滚,仿佛一切都将被掀翻。
“神选!他真的是神选。”
阵中一片沉寂,冷马鬃望向马背上的那道身影喃喃自语,荒诞夹杂着恐惧。周围人被这种天地异象吓得脸色煞白,部分人甚至不顾军令约束,扔下枪支瘫倒在地。
灰羽放下望远镜,却发现铜纽扣和黑松叶等人早已逃离身边,发现自己的目光后挤出一副难看的笑脸。
一切都结束了。
原本簇拥在碎骨者身边的骑手纷纷远离,这些人的斗志已被天威摧毁,现在只想返回家人身边,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旅程。
“灰羽首领,不,大酋长。那个狂妄的莽夫还待在原地,让我替您摘下他的头颅。”
大局已定,那些附属部队的头目赶忙凑上前宣誓效忠,不知是谁插了一句,然后上百人鼓噪向前,连黑松叶等人也被裹挟其中,向着远处那十多名骑手追杀而去。
“首领!”
见碎骨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随从们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点头致意,随后径直朝着远处发动冲锋,坦然迎接命运的裁决。
一捧碎石投入海潮,只留几处淡淡的涟漪。
等碎骨者缓过神来,发觉身前尽是一双双嗜血眼眸,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个洒脱的微笑。
“有点意思。”
蹄声铿锵有力,只有狂风与其并肩而行。
飞扬的尘土在其背后升腾,幽影突然一跃而起,驮载着主人重重砸进敌人阵中。
望着那点刺来的寒芒,碎骨者头颅往左一偏,马身交错而过,右臂猛地挥动,矛杆重重抽在那人后背,将其打落马鞍。
“黑松叶?呵,徒有虚名。”
前方亮起枪焰,他扔下长矛身形一坠,整个人藏身马腹,刀身横放,轻轻划过对方马蹄,带起一抹晶莹剔透的血珠。
“嘭。”
坐骑滑倒在地,那名开枪的骑手被甩了出去,生死不知。
“云雀?不过如此。”
刀光舞动如电,身影来去如风,飘洒的血雨将人染得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一亮,整个视野骤然开朗,夏日穿透乌云斜洒下一道光柱,金色流光将骑手笼罩其间,映衬得宛若神祇降临。他伸手抹去眼角血迹,发现早已杀穿敌阵,前方再无半点人影。
“哈,哈哈哈哈。如果灰羽手下只有这等货色,怕是抓不住我。”
碎骨者拽动缰绳面向众人,止不住仰天大笑,胸中那股积郁之气顿时消散一空。
“不打算再试一次吗?”
无人回复。
部分怯懦者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仿佛自己才是被围捕追杀的猎物。
各头领彼此打量片刻,发觉族人毫无战意后只得让人下马装填火枪,打算远距离射杀敌寇。
“替我向灰羽问好。”
碎骨者见状不再停留,朝敌军本阵轻轻点头,像是恭贺对方的胜利,而后将满是缺口的马刀插入鞘中,化作一道迅猛的风暴向着西北方呼啸而去。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