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给别人出主意有一个特点——不劝,也就是听者最后怎么选,他向来是不管的。
因为人只能有一种命运。
越是在世间沉浮,越是敬畏未知,就算是他贾文和,也只是自认为比常人看得远一点点,想得深一点点,哪来的自信给别人当指路明灯呢?
见徐嘉树毫不犹豫地选择主动出击,他便以一个老行伍的身份,给这位徐县令好好讲讲夜袭的难度和操作要点。
如何发起一次成功的夜袭?
第一,得有足够精锐的人手。
一般意义上的能征善战在夜袭这种场合是用处不大的,至少没有平时那么大。
参与夜袭的人,是要深入数万大军的营寨中,趁着敌人沉睡时敲锣打鼓,到处煽风放火,然后从容地原路返回。
在这一系列任务中,最重要的是临大事有静气,所谓“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所以,这些人必须是“神勇”之士,战斗力反而是次要的。
而且最难搞定的一点是,即使有足够数目的勇士,他们还不能患上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夜盲症,也叫“雀盲”,否则再勇也是白搭。
......
这不是巧了吗?
夜盲症大多是后天缺乏维生素a导致的,多吃蛋白质和动物肝脏就能解决,在现代这是個常识啊!
在贾诩半信半疑的眼神下,徐嘉树表示人手的问题他可以解决。
于是开始讲第二个难点——要瞒过敌军的预警系统。
由于夜盲症的普遍存在,相对的,防备可能的夜袭成为了一门武将们的必修课。
常用的方法就是设置岗哨,监视敌方的动向。
除此之外,扎营一方通常还会设置壕沟、陷阱,铺设鹿角、蒺藜,立起营墙、点火炬、清理周围的树木等等......
营帐之间也要隔开距离,重要物资专人看守。
以上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不过,要是对方的守将是个草包,这些就当我没说。”
贾诩总结道。
“张任和严颜”,徐嘉树回忆了一下刘备入蜀的经过,背后冒出一阵凉意:“皆是蜀地宿将......”
“......也无妨”。
闻言,贾诩降低了要求,“若能小心避开敌军耳目,还是能活着回来的。”
毕竟陷阱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不被益州兵的岗哨提前发现,然后一头栽进伏击圈中,剩下的无非是战果大小而已。
不知不觉,两人默默把目标从【夜袭劫营】换成了【活着回来】......
“就这些?”徐嘉树好奇地问道,“还有别的难处吗?”
“有倒是有,只是对子茂来说,便算不上难处了”,贾诩的嘴里难得说出了一个好消息。
“是什么?”
贾诩正色,言语间似有金铁铮鸣:“一个有死无生,一往无前的主将!”
劫营是什么?
是最极致的以小博大,是几百个人到万军之中杀人放火,领头之人必须有足够的分量,不然不足以统领这群神勇之士。
这是一场输不起的豪赌,徐嘉树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他必须把自己的命也一起放上赌桌,只为开出一手逆转局势的同花顺!
“子茂,听了这些,你还是要去吗?”,贾诩句句直指人心,“须知稍有差池,便是万箭穿心!”
如果徐嘉树表现得稍有动摇,贾诩不介意破例劝这位小老弟和他一起跑路。
“......”
徐嘉树低头,陷入沉思。
看来是开窍了,贾诩又欣慰又可惜,终究是知道生命可贵了,人生在世,哪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
至少他觉得没有。
只是可惜,世间又少了一个英雄苗子。
“到底怎么做才能躲开岗哨呢?”,徐嘉树抬头,“感觉有点难啊......”
......
“你刚才,就是在想这个?”
“对啊。”
“你小子!”,贾诩须都不捋了,拍案而起,“那我便再帮你一把!”
【在南郑再次被围困之前,贾诩不会离开你的阵营】
【此后数天,贾诩天亮便登上城楼,天黑才回到你家,伱介绍了刘营给贾诩认识。刘协死后,她已经不再是长公主,而你告诉他,刘营会成为将来的女皇】
......
贾诩又是天黑才回来,最近刘营忙着发动群众,在城内搜集夜袭用的引火物和小鼓,晚餐便只有两个大男人一起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女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喝酒的兴致总是会更高一些。
院子里,两人不停地推杯换盏,即使是徐嘉树也难得有了醉意。
“子茂啊”,贾诩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酒嗝,抚了抚胸口,随意地问道:“你当初是为了当上先帝的姐夫才救下长公主吗?”
“是女皇陛下!”
徐嘉树眼神迷离地回想初遇的场景,“我当时还不认识她呢!”
“哦?”
贾诩难得来了兴致,俯身给徐嘉树添满酒樽,一副坐等听故事的样子,“然后你就带着她来汉中了?”
趁着醉意,徐嘉树干脆把来汉中之后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刘营面对张鲁时力挽狂澜的表现,“若不是刘焉狗贼,汉中早就被她一举收复了!”
贾诩哑然失笑,“子茂居然当真想让长公主成为女皇?”
“......有什么不对的吗?”
徐嘉树一脸理所当然——女皇多带感啊,而且作为刘宏唯一的后代,不比那些自立为帝的宗室来得正统?
“没什么不对”,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浪漫】这个词,贾诩望着月亮想了一会,叹道:“只是觉得子茂还真是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贾诩忍不住问道:“既然当初子茂不是看中长公主的身份,现在又何必要舍命与刘焉一战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徐嘉树,既然对权位没有兴趣,为什么现在又要踏上战场呢,与刘营一起找个清净的地方躲起来过日子不好吗?
既然想成为一个爱人,为何最后却当起了斗士?
“可能是因为,刘营想要这个天下吧”,徐嘉树一饮而尽,认真地想了想,“她的家人全都因此而死,如果真的弄丢了,她说不定会很伤心的。”
成为爱人之前,必须要成为一个斗士,他是这么想的,如果人不为所爱而战斗,那他到底在爱什么呢?
“竟是如此......”
贾诩喃喃自语。
良久,他仰头看向夜空,指着云中露出的半轮缺月对徐嘉树道:“子茂快看,吾计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