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
皇宫内城。
悦泉苑。
官家赵诚光着身子,泡在热气蒸腾的温泉里。
露出来的上半身精壮健硕,胳膊上都是腱子肉,水下腹部也都是腹肌,没有一丝赘肉。
他相貌俊朗,虽四旬过半,看着却很年轻,走出去说是三十出头也有人信。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从北齐逃回来的官家,并不像想象中那种当了皇帝便沉迷酒色,肥胖体虚,走两步路都需要扶着的废人。
相反,他非常强壮。
而且只有身边人才知道,这位子嗣不算多的皇帝在女色方面属于那种极度克制之人。
一众后宫妃嫔,即便是得宠那种,想要见他一面也没那般容易。
此刻。
他隔着雾气,看向对面相貌儒雅,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轻笑道:“朝恩,我最近听到一个很好玩儿的传闻,你要不要听听?”
“官家都觉得好玩儿,老奴自然得听听,跟着涨涨见识!”李朝恩笑着回应。
外界很难想象,堂堂南赵开国皇帝,会跟他的内侍省大总管在一个池子里泡澡,既不称孤也未道寡,而是如同寻常人聊天时的样子,惬意又放松。
“说来还和你有点关系。”官家笑呵呵说道。
“哦?”李朝恩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寒江最近不是接连出事嘛,你还给我说,有个年轻人救了萧晴那丫头。”
李朝恩点点头:“是有这事儿,老奴记得跟官家告禀过,救萧晴的年轻人,他爷爷正是当年救过老奴的虎贲军,您说巧不巧?说起来,老奴找寻那些虎贲军好些年,结果闹了個灯下黑,就在眼皮子底下。”
“此乃缘分!”赵诚笑道:“我要说的就是他,自你跟我提过这事儿后,我就让人留意了一下,结果就在前些天,他又说出一番令人感动的话语。如此人才,不该留在寒江那种地方,你赶紧想个办法,让他来京城!”
“哦?”李朝恩瞪大眼睛,有些惊讶地隔着雾气看着对面官家,“他说什么了,竟然连官家您都给惊动了?”
赵诚道:“之前他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那番话时,我便觉得这是个了不得的人才,想着什么时候招进京城见上一面。结果没多久,寒江便接连出事,连我二弟都差点死掉……”
李朝恩愤愤的道:“塞北唐门那群渣滓,罪该万死,当夷三族!”
赵诚叹息一声,语气变得沉重了几分:“幸好列祖列宗保佑,二弟平安无事,不然以后都无颜面对祖宗。”
官家当年兄弟众多,但一母同胞却只有赵旦一个,因此私下素来称其为二弟。
“官家言重了,齐王吉人自有天相……”李朝恩说着,话锋一转,“您还是赶紧给老奴说说,我那恩人之后,又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了?”
“倒没惊天动地,但其心可昭天地!”赵诚说道:“他经营的那家武馆,最近在那边搞出不小动静,引起几个世家的觊觎……”
“呵……”李朝恩不屑地哼了一声,“就是一群蚊虫,整天谁的血都想吸……”
赵诚道:“他们先后两次想在那年轻人身上占便宜,第一次你跟我说过,没想到这次他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哎呀,官家您就别卖关子了!”李朝恩道:“您明知道我关心他!”
“哈哈哈!”赵诚爽朗的大笑几声,道:“面对那几个世家子弟,寻常人怕是早就顶不住,他却不慌不忙,由浅入深,从柔到刚,最后更是当头棒喝,狠狠教育了那群人一通!说出一番令人称赞的忠君爱国之语,朝恩,伱少搁这跟我演戏,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事儿。”
李朝恩嘿嘿一乐:“我当是什么,您说的是这个呀?老奴确实刚刚收到消息,但老奴觉得,这不正是我赵国儿郎该有的样子么?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炫耀!不想竟让官家感动。”
“你呀你!”赵诚指了指李朝恩,把身子又往水里缩了缩,水面只露出脖子,舒服的呻吟一声,然后道:“一个武馆馆主都知道忠君爱国,都想着要为我大赵尽一份力,但这天下又有多少吃着皇粮,拿着朝廷给的俸禄,却一个个满脑子自私念头的混账东西?”
“官家息怒。”李朝恩连忙道。
“我没生气,只是有感而发,你说一个年轻人都懂的道理,那些世家子,那些代表世家利益的朝臣们真的不懂么?我看他们啊,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顾各自的小家,”赵诚叹息一声,“所以还是那句话,你尽快把这年轻人给我叫来……”
李朝恩小心翼翼道:“官家,叫他来没问题,但老奴可是把他当成监妖司的重点人才培养……”
“你这狗东西,怕我和你抢人不成?”赵诚瞥了眼李朝恩,撇撇嘴道:“他身上没有功名,即便想直接给他官做,一来没有合适位置,二来也容易引起非议。再说他一身江湖气,还是监妖司更适合些,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李朝恩这才松了口气,嘿嘿笑道:“能被官家赏识,那是他的福分,但官家也别怪老奴小家子气,他祖父对老奴有救命之恩,老奴也确实喜欢这年轻人,您也知道,老奴无根之人……”
“你少来!义子义女一大堆,你还嫌少怎的?”赵诚道。
“官家,这个不一样!”李朝恩道。
“行,你总是有理,反正尽快让他过来,寒江也不是啥好地方。”皇帝嘀咕了一句。
李朝恩没敢再接这话,也把身子往水里面缩了缩。
“这温泉泡着就是舒服啊……”他道。
……
……
一艘大船,自寒江顺流而下,一路往东。
其实如果不是有急事,寒江到临安最舒服的走法是从水路直抵建康府,再慢悠悠走上五百多里比这边平坦无数倍的陆路官道。
路途虽比单纯陆路远数倍,但却无需翻山越岭,历经颠簸!
毕竟这年头没飞机没高铁,随便两地之间,动辄就是月余,再好的马车坐久了也会累。
想快也可以,比如朝廷信使亦或是有重大事件时……像之前齐王重伤,宫里派出的御医就是通过驿站不断更换上好马匹这种方式,披星戴月的赶路。
但这种长途奔行,再好的马鞍也容易把屁股给磨破。
对宋煜这种马都没怎么骑过的人来说,更是一场巨大考验。
他决定不去委屈自己,从水路走!
毕竟也不急。
这艘船来自齐王府。
平时用来进行各种贸易,属于商船。
这种自然谈不上奢华和享受,但因船体巨大,胜在平稳,漂在水面,如履平地。
如今正好三月初,沿江两岸正值初春,景色极美。
宋煜站在船首,身边站着田旭和高俊。
前者主动请缨,坚决将抱住馆主大腿这件事情贯彻到底;后者却是宋煜劝说之后,才同意前往的。
此次赴京,除了妹妹和家中十二个侍女,他只带了高俊、田旭和黄腾三人!
家里人自不必说,必须是要全部带走的。
黄腾也是一开始就说好要跟着他。
虽然黄夫人有些恋恋不舍,但也明白孩子大了需以前途为重。
并且她也跟黄平商量过,以后俩孩子在京城站稳脚跟,他们也会搬离寒江,来京城定居。
这小子上船之后,依然把自己关在房间,每日除了吃饭就是修炼,勤奋得令人害怕。
之所以把高俊带出来,主要是宋煜想着,如果在京城这边开了分馆,他可以来当馆主。
即便不开,把他带在身边,遇到一些小问题,这位大师兄也可以很好的帮自己解决掉。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动手吧?
高俊虽然也喜欢武道,但跟黄腾不同的是,他对名利还是有追求的。
所以宋煜只是简单帮他分析了一下,他便欣然同意,答应下来。
宋煜临走前将云海馆主位置转给了不情不愿的张帆。
跟他再三保证,自己不当这馆主,也永远都是云海人。
毕竟他才是云海第一大股东嘛!
既有云海三成收益,又有云天这边的一半。
说起来他才是整个云海收入最多,影响力最大的人。
就算不在京城开武馆,寒江的武馆收入也足以让他不会再缺钱用。
并且为了填补他和黄腾离开,可能对云海造成的影响,宋煜特地请求黄平每隔一段时间,出来指点下云海的优秀学徒们。
黄平也是欣然同意,有了简化版真经,他的修行路,已经没了桎梏,完全可以抽时间带带年轻人。
关于是否要在京城开武馆这个问题,若有机会,宋煜还是打算把它做起来。
如果李朝恩的支持力度真如他想的那么大,他甚至想把云海做成全国连锁那种!
别的不说,光是在这过程中积累的江湖资源……就绝对会令人瞠目结舌。
过江龙对上地头蛇,只要成功达成协议,那么背靠巨大“实业”,又有官身的他,在江湖上的影响力绝对会是一等一的!
真到那时,估计也就只有号称帮众百万的漕帮帮主,才能和他相提并论。
而这些,将成为他寻找各种修行资源的……一股重要力量!
仅凭一个人单打独斗,永远难登大雅之堂。
临行前的送行宴上,他还把宋宅托付给了世子……其实原本是打算直接还回去的。
毕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回来。
赵焕却很不高兴地问宋煜,是不是从此以后就不认他这个兄弟了。
宋煜也只能作罢,但以后是否还会回来,真的不好说。
灵魂本就不属于寒江的他就不说了,即便是这个世界的少年宋煜,对寒江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
不过这种话总不好宣之于口,让赵焕派几个人看着,也算他们中间的一种纽带。
“公子,京城大吗?”
田旭这个聪明的、擅长溜须拍马的少年面对传说中无比繁华的京城始终有着极其强烈的向往,但真当踏上路途这一刻,内心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当然大了……”宋煜轻声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一国之都,各方各面,都不是寒江能比的,而且在那边,还能吃到各种没有污染的海鲜……”
想到这个,他忍不住有些咽口水,从前只道寻常,如今想来,已是好久都没吃到了。
“海鲜?”这个对寒江人来说相对陌生的词语就连高俊都忍不住微微一愣,随即眼中也不由露出几分向往。
“对,好吃的好玩的多的是,那才是最纸醉金迷的地方,去到那……可不要迷失了。”宋煜像是提醒田旭跟大师兄,但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两岸青山碧水,猿声鸟鸣,令人心旷神怡。
大船顺着江流急速而下,说起来速度也并不慢。
很快行至一处平缓漫长的平缓水域,正准备回房间修行的宋煜突然看见前方江面之上,出现大量船只。
在水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V”字形,似乎随时可对这艘大船形成包夹!
所有船上都站满了人,有的手里拿着家伙,有的赤手空拳。
宋煜眼睛微微一眯,眉头皱起。
这是……水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