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很欢乐,午睡起来说是去买菜,没多久,街坊马大娘来寻李献,说杏花和一群妇人吵架,逼着对方把姓氏倒过来。
马大娘暧昧的看了李献一眼,“杏花忠心耿耿呐!”
“愿赌服输!”李献刚准备送客,就看到了一身便衣的赵祯。
“这是李郎君的同窗吧!看着一表人才,可曾婚配?”
想赵祯身为大宋官家,谁敢把他当做是货物般的打量?被马大娘刺果果眼神看的脊背发寒的赵祯进了李家,使个眼色,跟着的宦官张泽说道:“郎君寻你有事。”
李献对悻悻然的马大娘颔首,随即关门。
赵祯拱手,“赵益见过李郎君。”
赵家有改名字的习惯,赵祯原先就叫做赵受益。
“见过官家!”可李献却不想和这位深交,直接掀桌子了。
赵祯愕然,“你知晓就行了。”
“不知官家来此何事?”李献说道:“家中没了茶叶,杏花出门了,也没人烧水,怠慢了。”
赵祯摇头,“我不渴。今日来是散心。”
李献随意坐在门槛上,赵祯干脆坐在另一侧。
“枢密使曹利用今日当朝拨弄太后帷帘。”
“朝中宰辅呢?”李献对大宋历史知之甚多,知晓王曾是个不亚于包拯的喷子,王钦若更是太后的忠犬,有这二人在,怎会坐视太后被曹利用羞辱?
“王曾不敌,王钦若浑身污点。”赵祯苦笑,“我心中怒极,却无能为力。为人子者,此最为不堪、不孝。”
你的母亲此刻在为真宗守陵……李献眯着眼不语。
赵祯说着自己心中的不甘,以及那种力有未逮的痛苦……良久,他有些愕然道:“失礼了。”
他在宫中被教导的就像是个人偶,但凡一言一行出错,便会被纠正。长久之后,便学会了板着脸做人。
可今日不知怎地,他却不知不觉的说了许多。
李献坐在门槛上,背靠门边,闭着眼,仿佛是睡着了。
把心中的不忿说出来后,赵祯的心情好了许多,他起身,“如此,我便回去了。”
“官家慢走。”李献起身送客。
刘太后能从一個普通女人,以再嫁之身成为大宋皇后,不只是姿色不俗,更厉害的是手腕。
历史上刘太后垂帘十一年,是大宋渐渐恢复元气的十一年,也是暗流涌动的十一年。
庙堂上,君臣各有心思。太后想效仿武曌,为此多次试探。赵祯软弱无能,不敢忤逆太后……母子渐渐陌路。
李献不准备去蹚这趟浑水,就在汴京做个富家翁,安度此生。
“拿进来。”赵祯招手,门外有个大汉背着一个大袋子进来了,看着很沉。
大汉把袋子放在地上,李献听出来了,是铜钱,“这……”
“皇城司说你……手头不便,拿着使唤。”赵祯笑的云淡风轻,仿佛自己随时能弄出百来贯钱。可在宫中有无数人盯着他,朝中更多。但凡他花销大一些,就会有人嘀咕,甚至是规劝。
“不敢。”李献婉拒。
赵祯挥手,很是豪迈的道:“朋友有通财之义,只管收下!”
“不敢与官家为友。”李献的礼仪和应对无可挑剔。
他看到赵祯眼中闪过黯然之色,心想,再过两三年,太后被权力迷住了心神,对赵祯的态度大变。到了那个时候,谁和赵祯交往密切,谁便是太后的眼中钉。
李献自然不惧,他知晓太后的心思,更知晓太后的那些手段。只是他并无插手朝中的心思罢了。
他把赵祯送到门外,心想这位官家吃了个软钉子,下次应当不会再来了吧!
赵祯走出大门,几乎没有犹豫,回身道:“最近少出门!”
李献从这话里听出了隐晦的暗示。
有大佬想弄你!
会是谁?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赵祯看着他,“曹!”
说完,他颔首,在两个男子的簇拥下往外走,从背影看去,竟然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这是要独自去面对骄横的曹利用吗?
这人的心肠太软,对人真诚,真的适合做朋友,可他却是大宋皇帝……李献心中叹息。
“等等!”
赵祯回头,眼中有些意外之色。
“喝杯水再走。”
晚些,二人在院子一角蹲着,一人捧着个大杯子喝水。
“做事你要学会剖析。”
“可孙先生他们从未教过。”
孙先生指的是大儒孙奭,学问高深,当初太宗皇帝听过他讲学,赞不绝口。
“他们教授的是所谓经义,可帝王学那么多经义作甚?为士大夫们做牛做马吗?”李献淡淡的道。
“汉代的太子们学的是帝王之学,即便武帝独尊儒术,那也只是统治之需。骨子里依旧是帝王之术。”
李献看着眼睛发亮的赵祯,心想真宗在澶渊之盟后就彻底颓废了,大搞各种神秘活动。上行下效,他不但带坏了臣子们,且让自己的独子赵祯也跟着学了个四不像。
以至于赵祯在登基后掌控不了局面,被臣子们玩弄的团团转。
这个帝王被教废了啊!
赵祯救他一命在前,通财在后。即便是被婉拒,依旧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李献当下面临的危机。
李献哪怕是铁石心肠,也得被这样的帝王给泡软了。他想到了历史上赵祯驾崩后,汴京城内泪雨倾盆的悲痛。
这样的人,不该遭受那些屈辱!
赵祯不知晓李献的内心想法,追问道:“如何剖析?”
“曹利用跋扈,伱要倒过来剖析,寻找他为何跋扈的缘由。官家该问自己:曹利用为何跋扈。”李献缓缓说道,却发现张泽急匆匆的出了大门,就蹲在门外,且捂着耳朵。
赵祯说道:“他……轻视太后与我。”
“再往后剖析,曹利用轻视太后与官家的动机是什么?”李献微笑道。
赵祯想了想,十四岁没满的少年看着有些兴奋,“是权力,他想通过跋扈朝堂,羞辱太后来获取威望,让更多人聚拢在自己身边,以壮大声势,在朝堂中与太后分庭抗礼!”
好孩子……李献拍拍赵祯的肩膀,“你看,这一切都清楚了。”
“曹利用想获得权力,可先帝却撇开他,让太后垂帘听政。他大失所望,这才有了跋扈举动。”
赵祯欢喜的起身,“他在想,为何辅佐我的不是他,而是太后!”
孺子可教也!
“坐……蹲。”李献拍拍身边,“那么,当如何应对?”
赵祯蹲下,蹙眉想了许久,“当……当……”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心太软。”李献叹息。
“我总是不忍。”赵祯苦笑,“你不会因此嘲笑我吧?”
“不会。”李献看着他,“官家适合为友,却不适合为帝王。”
“我知。”换个帝王,李献这番话会招来大祸,可赵祯却有些赧然,“我也不想做帝王,可先帝就我一个皇子活了下来,身不由己。”
“对了。”赵祯说道:“来的路上我琢磨了一番曹利用最近处置公事的差错,找到了……”
李献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从政事上出手,只会令朝堂混乱,误了国事。”
你从公事上发动进攻,他从公事上发动报复,最终大伙儿把天下大事当做是斗争工具,这样的大宋,不亡才见鬼了!
后来的范仲淹变法,王安石变法,便是这个格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那……”赵祯心想不都是这样的吗?要攻击某个政治对手,都是从渎职、贪腐、失德几方面去下手。
李献看着他,心想真宗能坐视自己的独子被教成这个模样,真是个奇葩,“为何不从亲情着手呢?须知,前汉时父母被人羞辱……杀之无罪!”
够了吧?
李献觉得赵祯会兴奋欲狂,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插手朝政,也是第一次为‘母亲’出气。
此人果然是我看重的大才……赵祯起身,深深看了李献一眼,行礼,“谨受教。”
……
第二日太后召集宰辅议事,官家却需要读书。
“去打听。”赵祯第一次令人去打探议事情形,张泽低声道:“官家,犯忌讳。”
“去!”赵祯第一次对他冷着脸。
“是!”
今日是在文德殿议事。
“……臣弹劾王曾。”今日刚开始议事,曹利用便把冒头对准了老对头王曾。
随即,二人便开始争执。
赵祯听课听的有些心不在焉,孙奭老先生也没发现。
直至张泽悄然进来。
“官家,曹侍中跋扈,太后劝不住。”
赵祯霍然起身,“孙先生,我去更衣。”
“嗯!”孙奭在琢磨一句先贤的话,随意摆摆手。
……
“……太后,王曾无能,且无耻,臣以为当外放。”
曹利用说完,听帷帘后没动静,就大胆走到帷帘前,抬头道:“太后以为如何?”
“无礼!”王曾屡败屡战,开口呵斥。
太后抬眸,“侍中之言,有失偏颇!”
曹利用呵呵一笑,“太后以为,王曾可用?”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太后隐住眼中的杀机,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怒火压了下去。
老身,忍了!
“见过官家!”
就在这时,赵祯进来了。
“见过官家。”宰辅们行礼。
曹利用慢了半拍。
赵祯手握笏板,走到曹利用的身前,“抬头。”
太后不知他要作甚,但下意识的不想让赵祯直面骄横的曹利用,“官家且过来……”
曹利用抬头,笑吟吟的准备开口。
赵祯怒目圆瞪,双手握着笏板,奋力一拍。
啪!
曹利用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颊。
首相冯拯捂着胸口在大口喘息,仿佛下一瞬那口气就接不上来了。
王曾的腿一软,差点跌倒。
王钦若的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受益!”太后下意识的起身,盯着曹利用的双目中第一次杀机毕露。
却见,赵祯指着曹利用喝道:“曹利用,你竟敢羞辱我的母亲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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