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被随行的人传到了宫中。
“此人孤傲。”一直在照顾赵祯生活起居的杨太妃闲来无事,在太后这里喝茶。
案几上,一只花瓶中插着几枝杏花。花瓣白中带着红晕,颇为动人。
太后喝的却是酒,她自斟自饮,淡淡的道:“上船后,老身故意让他和官家看到了那些人,只是想让他们知晓,天下之大,并非汴京。地方豪族一旦联手,老身也得权衡再三。”
“太后这是想促成联姻?”杨太妃捂嘴偷笑。
“官家自然不可能娶了他们家中的女子,否则尾大不掉。不过李国安可为代表,缓和两边关系,等官家亲政后,再慢慢图之。”
“这是老成谋国的法子。”杨太妃最是佩服太后的手腕。
“可惜,那小子不屑于如此,甚至还作了首词去讥讽那些人。”
“就怕他们会恼羞成怒。”杨太妃担心的道。
“老身在此,他们要想如何,且先过了老身这一关!”太后傲然举杯。
……
王贺在逆旅中找到了一柄废弃的柴刀,找了块石头,打了一盆水,在自己的房间里磨刀。
磨刀是刀客必备的素质,磨的太过,刀刃会软,砍中骨头或是甲衣后会崩出缺口。若是太钝,则无法破开甲衣,或是被骨头挡住。
从五岁开始,父亲在教授他刀法之前,先教他如何磨刀。
——磨刀,也是熟悉刀性的法子。
磨一磨的,这把刀的性子,也就是重心等都烂熟于心,再去练刀事半功倍。
他出生在西北,父亲是西北有名的马贼头子王安,带着麾下一帮子兄弟在党项李氏的地盘上纵横。
王安对儿子期望颇高,五岁开始教授他刀法和箭术,十岁时带着他劫掠了党项一个部族,让他第一次杀人。
一切都很完美,在王贺十三岁时,党项人被王安这伙马贼刺激的忍无可忍,于是设下圈套围杀。
王安拼死破开口子,令心腹带走王贺,自己率领麾下断后,斩杀党项悍将三人,军士二十余,最终被万箭攒心。
逃亡的路上,三个心腹死了两个,一人在半夜想杀了王贺去投党项人,却不知王安从小把这個儿子教授的比狐狸还狡猾,被反杀。
王贺回到家中,找出父亲的几件衣裳埋了,随即单人单骑消失在茫茫草原中。几年后,一个名叫王贺的刀客渐渐声名鹊起。
他接受赏金去杀人,或是护卫贵人往来危险地带,就这么干了差不多十年,党项李氏越发强大了。
在最后一次祭祀父亲后,王贺决定去刺杀党项之王李德明。他悄然潜入王庭,在一片杂乱的木柴堆中一动不动,枯守一日,在半夜斩杀侍卫五人,闯入李德明的卧室,一刀斩杀了此人。可当他逃窜时,却看到了李德明。
但凡枭雄,对自己的行止都很是关注。李德明便是如此,看似入住那间卧室,可实则进去后,悄然从暗道去了另一处。
这一次党项人发誓要把刺客追杀到天尽头,王贺一路逃亡,身负大小伤患多处。直至逃进大宋境内后,依旧有党项密谍追杀。
他无路可去,只能逃亡汴京。
进入大宋京畿后,皇城司的眼线也多了起来。党项密谍人数太多,引发了皇城司的反应机制,双方一场厮杀,党项密谍不敌遁逃。
王贺就这么逃进了汴京城,身体各处伤患渐渐好转,就小腿那个当初不起眼的伤势却越发严重了。
王贺自忖必死,回顾短暂一生,发现除去杀人还是在杀人。
他并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不能杀了李明德为父亲报仇。
遗憾催发了他的意志,他发誓,若是谁能拯救自己,他定然奉那人为主人。
可汴京城中没人对一个臭烘烘的乞丐感兴趣。
直至李国安出现。
西北刀客言出必践,王贺磨好刀,一瘸一拐的走出客栈。
他顺着御街往金明池走。
在顺天门内,他看到了早上曾见过的那两个男子。
二人蹲在顺天门的两侧,相对而坐。
作为刀客,王贺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二人背着的背篓中露出的东西是刀柄。
他曾用多种方法掩饰刀柄,这二人的手法在他的眼中就如同是儿戏。
二人看了王贺一眼,其中一人冷笑,“死瘸子!”
王贺靠在城墙边,看似在歇息。
“见过侯爷!”
不知何时,李献回来了。
“你先回去,记着,太后若是相询,你就说那几个女人看不上我!”
“有数。”
赵祯被人簇拥着走了。
李献回头看了一眼金明池方向,这才策马进城。
两个男子相对一视。
缓缓起身。
李献在想着当下这个局面。
毫无疑问,赵祯还是太年少了,经验太少,面对那些老狐狸压根不是对手。
还得要磨砺才行。
李献心想赵祯才十四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突然,刀光闪烁。
李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男子反手从背篓中拔刀,狞笑着扑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策马往右侧去。
可右侧的男子不知何时手握长刀,不退反进。
这是刺杀!
马儿在关键时刻竟然被吓住了,人立而起。
李献双腿努力夹住马腹,刀光却已近身。
他心中冰冷,无比后悔先前拒绝了赵祯安排的侍卫。
他不喜被人盯着,哪怕知晓那些人对自己带着善意,但只要想着他们的主人是别人,李献就格外不舒坦。
现在,他后悔了。
“杀!”
刀光匹练般的的掠过。
李献甚至看到了刺客得意的眼神。
长刀眼看临身,刺客突然身体一僵,手松,长刀落地,随即软倒。
另一个刺客咆哮着把长刀向自己的右侧变向劈砍。
铛的一声,长刀被一柄柴刀挡住了,接着柴刀顺着长刀的刀刃往下滑去,火星四溅中,在刀柄护手那里上挑。
刺客大惊,松手弃刀,想后退。
可柴刀却闪电般的在他的咽喉前掠过。
血光一闪,出手的男子回身,跪下。
“王贺,见过侯爷!”
……
顺天门前的刺杀不过一瞬,守城的军士们还未曾做出反应,两名刺客已然身死。
一个大汉跪在定远侯的身前,看着格外的虔诚。
“你是……”李献那日救下了王贺,压根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加之王贺梳理了须发,换了衣裳,看着再不是乞丐模样,故而没认出来。
“昨日承蒙侯爷相救,小人感激不尽。”王贺抬头。
“是你?”李献怎地也没想到,救了自己的竟然是那个乞丐。
定远侯遇刺的消息令太后砸了酒杯,刚回到宫中的官家震怒。
皇城司的好手倾巢出动,巡检司的军士们把汴京城那些地老鼠从老窝中揪出来,一个个逼问消息。
那几个男子刚回到住所,便再度被叫了去。
此去,却是去了皇城司。
“是谁下令刺杀定远侯?”皇城司的人冷着脸。
“刺杀定远侯?”
几个男子面面相觑。
“不是他们。”冷静下来的太后说道:“除非是鱼死网破,或是定远侯于他们有大碍,否则他们不会行险。”
“太后,定远侯来了。”
“叫他进来!”
太后抬眸,见进来的定远侯全须全尾,心中莫名一松。
“你以为会是谁?”太后问道。
“臣也不知。”
李献觉得那几个大族男子不至于,那么,便有可能是对官家不满的那群人。
刺杀官家他们不敢,那么,杀官家的一个心腹如何?
想必,他会痛彻心扉吧!
“查!”太后冷笑,“老身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等刺杀手段,当年先帝在时,曾遭遇刺杀十余次,刺客来历不明。不过到了最近十余年,那些刺客却销声匿迹了。”
最近十余年,先帝的举动堪称是倒行逆施啊!
李献脑海中有些莫名的猜测,觉得那些刺客好像更乐于见到大宋毁灭。
“救你的那人何在?”太后突然温言问道。
“就在宫城外。”王贺一路跟着李献,没说要做什么,但看那架势,分明就是不走了。
“老身这边给伱准备了几个侍卫。”太后知晓,官家无法承受失去李献的后果。
“太后,臣……”李献可不想家中多几个眼线,心中一转,“那人愿为臣的护卫。”
“一个野路子,如何能敌宫中侍卫?”太后冷冷的道。
“那人刀法不错。”
“是吗?”
太后摆摆手,“陈校,去试试。”
一个侍卫出来,“臣这便去了。只是侯爷,若是下官不小心伤到了那人……”
李献想了想,“不会。”
呵呵!
侍卫一笑,“下官会留手,侯爷放心。”
太后莞尔。
随即低头看奏疏。
没多久,一个内侍来禀告。
“太后。”
“陈校呢?可是下手太重了?”太后没见到侍卫陈校,以为他下手太重,伤到了救李献的那人,不好意思来见。
“被抬走了。”
“谁被抬走了?”
“陈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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