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宫中看似平静的赏月。
皇城司的人不断往来,带来最新的消息。
“问问曹玮!”太后终于想起了这位休养的大宋名将。
快马在御街上疾驰,曹玮亲自来了。
“要果断!”曹玮的话带着急切,“万万不可示弱。太后,臣久在西北,知晓党项人的秉性。李氏本就半点忠心也无,一直未曾称帝建国,只不过是慑于我大宋而已。若是被他们窥探到大宋孱弱,臣担心,会刺激李德明称帝!”
太后猛的回头,赵祯站在那里,月色下,轻声道:“定远侯说过,对外唯一不可做的便是,不可示弱。以为对手不打你是因为你示弱,不,是因为对手觉着打你得不偿失。”
但在见使者时,宰辅们自以为是的油滑,从某种角度来看,就是软弱。
太后吩咐道:“去传话,不可干涉定远侯!”
皇城司的人来了,“定远侯强硬,党项人点火自焚,被定远侯令人射杀!”
“好!”
未等太后发话,曹玮一拍手,“自焚乃威慑之举,党项人当年互相厮杀,便有用自尽来震慑对手部族之举。最好的法子便是不等他说话便一箭射杀!”
“太后,宰辅们去了现场,王相等人令定远侯……放弃武力。”
曹玮变色,“厮杀到了半途,优势在我,竟然放弃刀枪,嘿!”
他本想叫骂,可想想儿孙,还是忍了。
“定远侯不肯。”
曹玮听到这里,缓缓说道:“老夫就说……”
“太后。”张景亲自赶来,一脸欢喜,“党项人出降了,使者在酒肆内自尽,其余人都跪地请降。”
“好!”太后负手而立,“定远侯不负老身厚望。”
若那日李献和曹玮一番话是展露眼光,那么此刻他迸发出来的便是临阵的判断和决断能力。
曹玮行礼,“定远侯文武双全,臣,可安心归家休养了。”
党项人在州桥夜市的丑态传遍了汴京城,而强硬的定远侯被百姓们赞颂。唯有一个群体在斥责。
“他这是在拿大宋的安危冒险!”
“后续如何与党项人交涉?谁敢去?”
党项使者来了两个,第一个被毒打,第二個自尽。
所谓外交对等,谁敢去西北和党项人接触?
大清早,宰辅们就头痛不已。
一方面是昨夜李献的强硬带来的不适……说实话,在太宗皇帝北伐兵败后,大宋就不习惯强硬。否则怎会签订什么澶渊之盟,而是该打下去。
另一方面,此事闹的太大了,必须要出手解决,平息争端,否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北辽人可不是善茬,弄不好就会顺势大军南下。
“谁去?”
王贺问道。
宰辅们自然不可能去,臣子们呢?
这时候推荐谁去,谁就会把你当做是仇人——党项人被弄死那么多,这是去出使还是去送死?
一直没吭气的曹利用突然说道:“臣看定远侯两度与党项人交手都不落下风,对党项人的心思也揣摩的颇为准确。太后,臣建言,可令定远侯去西北,处置此事。”
好建议……王钦若随即赞同。
吕夷简不吭气,不反对就是赞同。
王曾反对,但无济于事。
太后开口,“问问定远侯。”
这等事儿就该一言而决,臣子难道还敢拒绝?
众人知晓,这是太后的偏爱。
李献正在面对韩司言的围剿。
“……这个小娘子笑起来有一个酒窝,我见了都觉着有趣。这个小娘子面色绯红,无需涂抹什么脂粉,每年可为你省去脂粉钱若干……”
李献生无可恋的撸狗,“韩司言。”
“可是看中了第二个?我就说我的眼光超级好……”韩薇抬头,笑吟吟的得意。
“那个小娘子可有你这般有趣?”
“伱好不要脸!”
韩司言面红耳赤。
就在此时,宫中内侍来了,传达了太后的话。
西北?
李献心中一动。来到大宋后,他最想去的地方便是西北。
那里是大宋未来数十年的巨坑,西夏活生生把一个肥硕的大宋拖成了一道闪电。常年的战争让大宋和西夏两边都苦不堪言,损耗的钱粮资源多不胜数。
北辽因此得以修生养息。否则按照北辽学习大宋治国的‘成果’来看,未曾被西夏拖廋的大宋,若是全力开战,未必没有恢复幽燕的可能。
趁着这些年大宋将士还不是徽宗时期的连看家狗都不如的衰弱,若是筹划得当……再起北伐。
幽燕到手,屏障建立,便可借此打击保守派,如此,整个大宋格局焕然一新。
再有,从到了大宋后,他就没出过远门。这对于前世喜欢出去旅游的李献来说,堪称是坐牢。
韩薇冲着李献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去。
早上她就听闻了李献昨夜的壮举,心想你去了西北,弄不好就是一去不复返。
李献点头,“听闻西北壮美,我正想去看看!”
韩薇回到了宫中,太后召见。
盛夏,宫中人都贴着墙走,韩薇见到一个老内侍冲着一队年轻内侍呵斥,令他们从墙根处出来。
“哪里不是走?”韩薇说道。
“是韩司言啊!”老内侍哪敢和这位红人较劲,急忙请罪。
“莫要欺负人!”韩薇随即去了太后那里。
宽敞的宫殿内,一张案几,一炉熏香,一个女人,一摞奏疏。
韩薇进来,“太后。”
太后抬头,“定远侯那边如何?”
“臣惭愧。”想到李献的无耻,韩薇撇撇嘴,“定远侯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他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太后笑道,“此子大才,才高之人,必然和寡。和寡之人,必然难觅知音。”
韩薇说道:“臣看怕是唯有公主方能令他动心。”
“公主他会避之而不及。”太后说道:“尚了公主,此后便是个富贵闲人,且还得被约束。定远侯桀骜不驯,怎肯自缚?”
太后果然了解那厮啊!韩薇心中佩服。
“先前老身令人问他可愿去西北,你可在?”
“在。”
“内侍走后,他如何?”
太后需要了解臣子们的心态,以此作为调遣的依据。
韩薇想了想,“定远侯唱了一首很奇怪的歌。”
“什么歌?”
“一首很是苍凉的歌。”
……
“羊啦肚子手啦巾哟,三道道格蓝……”
后世的西北一片苍凉之色,后续植树造林,保持水土改善了许多。
但和眼前的西北相比,后世的西北,真的像是外星球。
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有山,山脉起伏,郁郁葱葱。
李献突然醒悟,若此刻的西北荒凉,怎能养活党项李氏?
此次他带队,副手是枢密院礼房副承旨桑庆阳,随行的有礼房主事杨越等人。
大宋的官制在后世看来有些奇葩,比如说枢密院的构架,按照外人看来,枢密院管军事,可军事只是枢密院的一个职权。枢密院四房,兵、吏、户、礼,把什么兵部、吏部、户部、吏部的职权捞来大半。
所以枢密院就是一个怪胎,而此刻执掌枢密院的正是李献的老对头曹利用。
从出发开始,桑庆阳很是恭谨温和,但李献知晓,曹利用执掌枢密院多年,早已根深蒂固。此行,这些人还得多观察。
前方就是庆州州城。
知州黄定和通判王耀带着几个官员将领站在城头上,看着数百骑远远而来。
“据闻这位定远侯乃是新贵,跋扈骄横,曹利用在他的手中吃过瘪。”黄定抚须说道。
王耀双手按着城头,“太祖皇帝以降,对党项使者喊打喊杀的不少,不过真敢动手的,也就是这位。”
“要谨慎。”黄定说道:“斥候来报,党项人的斥候频繁往来,叫嚣着要为被伏杀的使团复仇,也不知真假。”
“党项人哪一年不来?”王耀笑道:“不过是寻个由头罢了。”
……
柔远砦距庆州城百里,地处要冲,不但要负责接应周围城寨,还有转运物资的任务,故而是庆州的重要戍守节点之一。
数万人马静静的在山谷中歇息,四十二岁,面色黝黑,身材敦实的大夏国主李德明站在山坡上,指着远方说道:“当初本王攻伐番人,有数十番族依附宋人,宋人据此建了柔远砦。这些年本王一直有攻伐庆州之心。攻伐庆州,必先拔了柔远砦,再一一击破。”
他回头,“此刻秋高马肥,正是攻伐的好时机。正好宋人给了个借口,元昊,你以为当如何攻伐柔远砦?”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走过来,他眼神锐利,瘦削的脸轮廓分明。走动间,自然有一股威势和锐气。
“大王。”李元昊看着柔远砦方向说道:“欲破柔远砦,正面强攻不可少,此外,可布下伏兵,若庆州来援,便伏击之。”
“好!”李德明大笑。
这时数骑疾驰而来,在山坡下停住,几个斥候跑了上来。
“大王,密谍来报,汴京派了使者,如今使者到了庆州。”
“那个老乞婆是想求和吗?”有人嘲讽道。
李元昊目光炯炯的问道:“使者是谁?”
根据使者的身份贵贱高低,可以由此判断出大宋君臣对此事的态度……李德明抚须微笑,对儿子很是满意。
“定远侯,李献。”
李元昊的眸子一缩。
“我候他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