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喜骑上共享电动车以后,便开始到处溜达。
他曾经是“周泽华”的人生中,走遍了郡沙的大街小巷,从1978年到2004年,整个城市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何曾想到,从2004年到现在的2023年,城市的发展又远远超过了之前。
高楼大厦只是城市的表层,对于他这种回归者来说,粗略地体会了一下城市的表层后,更深入的体会是里层——各种细节上的改变,似乎随意瞟见一个角落,都能对照着回忆生出不一样的感慨。
他离开宝蓝街,向西骑行,从现在依然是小商品服饰百货零售批发市场的“金满地”路过,然后进入春风街狭窄的巷子,一拐弯就看到了“光脑壳家常菜馆面粉”的招牌。
上百号人在这里排队,放号的,喊号的,拿着手机打发时间的顾客,还有川流不息的外卖员,让整条巷子显得越发拥堵逼仄。
折叠板餐桌和塑料凳子都摆到了对面路边上,墙壁上还挂着“此处墙壁脱落,存在危险,请勿靠近!”的牌子,而店家和食客们根本不管不顾,一个敢摆餐桌凳子,一個敢坐。
大抵也是没有出过什么事故的,这便是人的心性罢了,只要还未曾出过事,便觉得没事,又或者觉得倒霉的不会刚好是自己。
周福喜记得这里以前是个牌馆,老板后来又开始做起了粉面生意,结果到现在变成了家常菜馆。
招牌上“面粉”两个字,大概只是情怀罢了,毕竟来这里的食客,没有一个是冲着面和粉来的,店里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时间做面和粉这样的零碎单子了。
看了看路边一溜餐桌上的菜,重油重辣,调料主要是大蒜籽辣椒蒜叶……周福喜感觉这里的菜未必有多么的美味,但价格不贵,能够给人留下一次下饭的肠胃记忆,就是它现在爆火的原因吧?
周福喜原本是想顺道来吃个粉的,现在还是算了吧……看着老板站在外面溜达,依然是标志性的光头,但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
认识的熟人一口一个“光总”,已经不再是当年牌馆的租金都交不起的落魄汉子,估计也很难记得曾经常来打牌和吃粉,又消失了近二十年的老顾客了。
也不能这么说,周福喜现在已经不是“周泽华”,连相貌都改变了。
于是也没有多此一举地去问问老板是否还记得“周泽华”,这个城市里总会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周福喜在旁边的手打柠檬茶摊子上点了一杯,摊主说她的茶里放了香茅。
“香茅特别好,它有柠檬香气,又被称为柠檬草,所以放在这柠檬茶里非常适合……”
“嗯,我以前用香茅烤猪,猪肚子里塞满香茅草。”
摊主便不再详细介绍她那加了香茅的柠檬茶有多么特别。
周福喜喝了几口以后,拿打包袋把柠檬茶挂在车把手上,然后骑着车溜达一阵后看到了“徐长兴”的招牌,便决定在这里吃烤鸭。
作为百年老字号,和世界知名的BJ烤鸭不太一样,鸭皮没有那么油,略带焦香。
一百来年的吃法就没有怎么变过,依然是一鸭四吃,鸭皮用薄饼包,鸭肉小炒,鸭架菜心开汤,鸭油蒸蛋。
徐长兴烤鸭是郡沙正宗的本地原产,不像BJ作为美食荒漠,若不是当年朱棣迁都,把南京烤鸭的师傅们和爱吃烤鸭的口味也带到BJ,大概现在也没有“BJ烤鸭”这一BJ美食的招牌扛把子了。
至于老BJ的豆汁……拿胡同大爷们的话来说便是:不是干苦力的,谁喝那玩意啊?
周福喜吃饱喝足,有点感慨,自己跑了一路怎么更像是来怀旧的?明明有那么多崭新的东西等待着自己体验。
这么想着,他便走进了地铁站,2004年的时候郡沙还没有开通地铁。
经历过白薇蒽的指点,再加上半天的实践,周福喜已经基本上掌握了手机和现代生活结合的关键——要么扫码,要么亮码,于是顺利进站乘坐上了地铁。
地铁车厢里冷气十足,这么舒服的地方,竟然没有许多老头老太太们来蹭冷气。
周福喜怀疑,绝对不是老头老太太们不爱蹭冷气了,而是可以蹭冷气的地方多了,坐进地铁车厢,怎么也得消耗个车票钱,需要付出成本就没有“蹭”的意义了。
车厢里人不多,根据周福喜的观察,除了可以扫码进站出站以外,现在和二十年前BJ、上海、广州等地的地铁站,并没有太大区别。
地铁客车的运行倒是稳当了许多,十分平稳,不像以前的地铁还时不时有些晃荡。
观察了一阵后,周福喜发现周围的每个人都拿着手机在看,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周福喜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不合群的感觉,便也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
他对于会感觉不合群颇为满意,这就是用“双鱼同心盘”调整性格后的好处,能以普通人的个性和感知自然地融入现在的生活,而不是像昨天那样引人瞩目时还熟视无睹。
当他拿出手机的时候,总感觉周围有些目光都落在他的手机上。
周福喜嘴角微翘,这种感觉他已经习以为常。
在天外他拿出一些极道至宝的时候,也会招来其他神仙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
其他人的手机要么太小,要么太薄,看起来无法像周福喜的潜艇9600一样集中那么多功能。
周福喜无意间打开了投影仪,在车厢的光线环境下,几乎无法看到投影画面。
这也很正常,即便是他以前用过的投影仪,也只有部分高端产品搭配大功率灯泡,才能够在这样雪亮的光线环境中使用,手机上用于投影的灯,功率肯定是不够的。
投影的灯泡闪亮了几下,便被周福喜及时关闭,他并不想炫耀自己的潜艇9600。
“你在拍什么?”坐在周福喜对面的一个短裙女生,连忙夹紧了双腿,用力压住裙摆,厌恶地盯着周福喜。
“没有啊。”周福喜想起了早上遇到白薇蒽时,她似乎也不喜欢别人拍她。
白薇蒽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只是删除了周福喜的照片,而眼前这个短裙女生则反应十分激烈,到了一种让周福喜疑惑的程度。
当然,重点是这是误会,周福喜不想浪费自己新手机的电量和内存。
“我说你在拍什么!”短裙女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周福喜,眼神中满是轻蔑和鄙夷,浑身散发着抓住了什么恶行后,铲奸除恶的气势。
周福喜皱了皱眉头,他今天上午会随手拍白薇蒽,那是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傀儡人偶对白薇蒽其实是有些好感的,而且他昨天被那么多人拍了,今天自己刚刚试玩手机,就随手那么一按。
他没有任何理由拍眼前的短裙女子。
“你刚刚进了车厢就在到处观察,然后看我穿着裙子就坐在我对面是吧?你坐下后依然东张西望,是想观察有没有人可能注意到你,随后就掏出了那玩意……”
看到周福喜不说话,短裙女生更加认定周福喜偷拍,左右看了看围观的车厢乘客,指着周福喜的手机:“你们看他的手机,就是那种专门用来偷拍的机子,正常人谁会用这样的手机?”
偷拍?周福喜恍然大悟,原来他被当成在地铁车厢里偷拍的猥琐男了,这……周福喜看着短裙女生的脸蛋,然后手伸进宽大的裤兜里,掏出一面大镜子来对准了短裙女生。
“噗——”
车厢里顿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眼前被怀疑偷拍的男孩子阳光帅气,本来就不像会偷拍的猥琐男。
只是人不可貌相,大家还是保持观望,哪里知道他会掏出一面镜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让人顿时忍俊不禁。
“伱什么意思!”短裙女生怒不可遏,朝着镜子盯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气势顿时就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倾泻。
伴随着气势的减弱,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地缩着胸口肩膀耸拉,变得卑怯而懦弱,好似躲在阴暗处张牙舞爪的女鬼,突然被一缕漏进来的阳光吓到。
因为这镜子里,显示的赫然是没有化妆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