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低熵的一天。”周福喜合上傀儡人偶留下的高中物理教材,打了个哈欠。
熵,不能再被转换做功的能量总和的测定单位,衍生概念有低熵和高熵。
比较好理解的一种说法便是,低熵就代表有规律和秩序,意味着可持续发展,而高熵就是混乱而无序,不可预测。
人类历史上出现的第一次大规模修仙潮,就是人类意图持续保持低熵状态,避免走向高熵而毁灭。
可是人类在修仙的过程中,无论是原本汲取天地灵炁,再到通过天材地宝提升自己,体内积蓄的力量具备了越来越强的破坏力,各种争斗与日俱增,都是熵增的过程。
对于先天神祇们来说,越来越多的人类修仙,有违他们原本制造人类的本意。
最主要的是人类修仙会让整个地球走向高熵的状态,于是颛顼帝绝地通天,让地球这一个系统保持在低熵的状态下。
绝地通天让许多人的修仙之路夭折,却保障了地球资源可以为绝大多数人类所共用,否则这些修仙者必然会控制所有资源,最终凡人世世代代都会沦为修仙者的奴隶,全人类的进步将不再可能。
颛顼帝那個时代,还没有“熵”这个词,只是现在可以用一种更容易被现代人理解的简单概念,来解释那个时代一些神祇的作为。
天外许多神祇,保持着仿佛永恒凝滞的状态,也是在尽量让自己保持低熵的状态,以延长自己的存在。
周福喜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也不愿意让自己变成那种状态来换取存续的延长,然而他用双鱼同心盘调整自己,其实也是为了让自己在人类社会中的活动尽量是低混乱而有序的,也是在保持低熵状态。
“今天要把剑拿回来了,否则的话,它有可能引起一定范围的熵增,从而影响到我的低熵状态。”
周福喜随手把身前的高中课本扫到一边去。
试图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观察世界,这些观察方法和他的固有方法冲突,并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不学了。
周福喜今天终于联系上了那位的士司机,然后了解到那把剑已经引出了一些混乱和麻烦。
那天晚上跑完车以后,司机回家把周福喜用来抵押的剑给儿子看了看。
司机儿子今年十八岁,和周福喜一样读高三,平常比较热爱传统文化,还是一位汉服爱好者,看到爸爸拿了把做工极其精致,堪称艺术品的剑,便在网上查了查。
尽管一无所获,但是司机儿子断定这把剑价值不菲,可能值上万块,挂在闲鱼上大几千肯定能出掉。
司机平常偶尔看看《庄子》之类的修心养性,提高精神境界,但是对传统文化中需要花钱的领域没有涉猎,无法判断这把剑的价值,看儿子说的慎重其事,便让儿子好好保管,要真是这么贵的东西,乘客肯定会来要的。
司机儿子因为家境一般,平常无论是购买的汉服,还是一些配饰,都非常廉价而普通,现在拿着这么一把昂贵的剑,不禁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后来他换了自己的汉服,拿着剑拍了一些照片就把剑收了起来。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难免有些想出风头,他把自拍的照片发到了平常交流的“同袍”群里——汉服爱好者的圈子,习惯彼此称呼为“同袍”。
这个同袍群是郡沙本地群,看到司机儿子的剑,有几个平常玩得好的,就约好第二天来看看。
结果第二天来了七八个人,他的父母不在家,他便拿出自己平常做汉服手工饰品攒的钱,买了些吃的喝的招待。
就当是一次同袍聚会了,大家鉴赏那把剑的主要方式就轮流拿着拍照。
结果等聚会结束,那把剑不见了。
后来才知道是一个叫范淼的把剑偷走了,他趁大家不注意,溜进司机儿子的房间里把剑从窗户丢出去,然后装作要先走,再到外面把剑捡走。
范淼把剑偷回家,玩了一会儿他发现这把剑锋利无匹,便对剑的做工和材质起了好奇心,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放到了家中的燃气炉上烧了一下。
结果就坏事了,厨房里发生了爆炸,把范淼炸成了重伤,全身多处骨折,所幸没有造成生命危险,但接下来的医疗费用也不是个小数目。
现在范淼父母就来找司机家里闹,要司机负责五十万的医药费和赔偿金,并且接下来准备挨个到那天在场的“同袍”家中闹一场,因为那天在场的人都有责任。
司机怎么会出?
他妻子的工作还不错,但两口子供儿子上学也不轻松,上哪拿五十万出来?
周福喜的出现,毫无疑问让范淼父母找到了新的讹诈对象。
“原来那把剑是你的啊!我儿子的伤,你要负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责任!”范淼母亲气势汹汹地指着周福喜说道,仿佛抓住了又一个真凶。
“总之,五十万一分也不能少。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吧!”范淼父亲语气平淡地说道。
他非常精明而擅于利用人心,把让司机家里负责的问题,变成了这两个人谁出多谁出少的问题。
继续这样闹下去,两个人肯定不会一条心,只要有一个人开始松口或者妥协,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们讲点道理行不行?这关我们家什么事?”司机有气无力地说道。
什么商量着办?不管是他,还是这位年轻小帅哥,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要不是你儿子叫人到你家里玩!我儿子能出事,伱摸着你的良心讲讲,怎么就不关你家事了!”
范淼母亲几乎是跳起来了,又拉着司机的衣袖,朝着周围围观的街坊邻居说道,
“大家将心比心,要是你们家的小孩遇到这种事情,你们能不怪他吗!”
“我嬲你娘勒,你家小孩出事就来诅咒别人?谁跟你那黑心来将心比心!”
“就是咧,自己小孩没教育好,怪得了别人!”
“都是自找的!”
“干你叾啊,脸比腚还大。”
范淼母亲没有想到自己反而犯了众怒,直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腰间的肥肉顿时堆积如山一阵晃荡,壮硕的象腿在地上乱蹬,一脚就踢开了身前的凳子,甩开轮圆的膀子拍打着地面开始嚎叫:
“你们这些没人性的……我的儿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没有一个人说公道话也就算了……你们这是丧良心啊!我的儿啊,你怎么那么可怜,都是被人害的啊!事情没摊到你们身上,你们就说风凉话!我今天就死在这里算了……”
范淼父亲阴沉着脸站在旁边,却是一声不吭,他作为男人自然不适合也这样撒泼打滚,但是这样的法子显然有效,至少没有人再大声责骂了,他只是环顾四周,似乎老婆这么闹都是被周围的人逼得。
“这事儿,摊到谁身上都不好受。大伙儿将心比心,还是要互相谅解,有时候也不是说谁做错了什么,就是冥冥之中会遭此一难,你就当破财消灾嘛……”
跟着范淼父母过来的调解员,露出些看破世情的无奈神色来,对司机说道:
“他们家也不容易,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看看这么闹下去,都不好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谁家摊上了,都只能自认倒霉……你去看看我们那些调解案例,有几个能一毛不拔的?最后就是出多出少的问题。”
司机本来就被两夫妻闹得焦头烂额,听到调解员的话,只觉气血攻心,这是人说的话?
感情他不愿意出这冤枉钱,就成了一毛不拔?
“你也是的,家境怎么样啊?成年了没有?你那把剑从哪里来的啊……啊……”
调解员转头和周福喜说话,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块石头,正中他的脑门,砸的他头破血流,发出了一声惨叫。
“谁!谁……啊……谁丢的石头!”调解员捂住自己的脑袋,血滋滋地喷,顿时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勉强爬起来东张西望,却又被血糊了眼睛。
他随手一抹,脸上到处都是血,更是吓人,周围的人撇下范淼父母,都催促着他赶紧去医院包扎。
一个提着一包米粉的好心中年男子搀着他,准备带他去医院,调解员却站在原地不肯动,“是谁,站出来!别敢做不敢当……你们都别走!”
周福喜连忙站出来,好心劝诫道:
“你看你也是冥冥之中要遭此一难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也只能自认倒霉。要是你不听劝的话,你们调解员还有同事吗?我找个来帮你和大伙调解一下啊。”
调解员按着头,怒视着周福喜,脚下一个踉跄,摔在了范淼母亲身上,范淼父亲连忙去拉扯,踩着地上的血一滑,三个人顿时滚做了一团。
周围一阵哄堂大笑,空气中竟然充满着快活的气息,只有司机苦着脸,这叫什么事啊?
他看着周福喜,眼神里难免有些怨气,周福喜却笑嘻嘻地掏出了一个青木色的果子递给他。
司机想起那天晚上周福喜想要用这种槟榔果子抵车费,当时司机自然是不允的,所以对方才拿那把剑抵押。
司机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管槟榔果子能不能吃,接过来就塞进嘴里,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