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领着运粮船队顺着新安江水而下。
张青这位青溪县的巡检穿着厚重的棉衣,披着大大的蓑衣,站在呼啸的风雪中。
在选择运粮负责人的时候,陈青兕将自己的目光望向了张青。
张青原是大杉村的村正,大杉村里的名字由来便是附近遍布大杉树,盛产杉木。
大杉村有一家民用的造船坊,专门为附近百姓建造渔船、货船。
张青便是造船厂的少东家,也因如此给推为村正。
张青懂得造船也懂得行船,还有不俗的水性,是此行的不二之选。
张青看出了自家县令眼中询问的意思,坦然接下了此重担。
陈硕真起义,他家所有船只都被强行征调,其中不少是收了定钱的渔船、货船。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工匠都给掳掠过去,能够回来的十不存一。
张青卖了整个船坊方才还了债,给船坊的工人发了抚恤。
大杉村大半村民就靠船坊养活,船坊没了完全断了生计。
张青对此无力亦无奈。
是陈青兕的出现,给他们村带来了活路,给了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
张青深知自己能力有限,不能提供多少帮助,只能干些力所能及之内的事情。
却不想今日会有予以重任的一天,风雪如故,但张青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少东家!”
张青眉头一挑,带着几分不悦的看着身后的青年。
青年赶忙改口是,说道:“张巡检,过了前面就可以减速停船了,那里的河渠是人工根据地形挖掘的,只为了灌溉田地,不能行船。我们这个大货船是过不去的。渔船可以,应该能够到村外。”
张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青年叫王成,打小就在大杉村船坊工作。
船坊没了以后,为了生计凭借自己在船坊练出来的本事,自己建造了一艘小渔船打渔为生,熟悉这周边的航道。
随着大货船的减速,果然在百步之外富春江分出了一条支流往北而去。
“成子,你去探路!”
张青说着,跟着高呼:“后面的渔船慢慢靠近,都来领米粮,小心一些,莫要掉江里了。”
风雪很大,渔船过小,在新安江、富春江上容易侧翻,避免浪费粮食,随行的渔船都是空船跟在货船背后,直到目的地才领取粮食,转入河渠。
随着王成的领头渔船驶入河渠,一艘艘渔船相继驶入河渠。
可就在第五艘渔船转入河渠的时候,渔船突然停住了脚步。
张青心中一紧,远远眺望,却不知何故。
随着消息的传来,张青心里凉了半截:前面的河道结冰了。
新安江、富春江并未结冰,可以行船,但是通往安和村的这条河渠却在这风雪之中冰冻住了。
冰层算不上厚,但仅靠小渔船的力量,却是撞不开的。
一瞬间,在这风雪之中,张青竟急出了些许虚汗。
张青叫来了一艘船,靠近堵在河渠口的渔船,灵活的一艘艘向前跳跃,来到了王成领头的渔船上。
看着抵在冰层的渔船,张青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王成气得破口大骂:“贼老天也太狠心了。”
“闭嘴!”张青听得心烦,骂了一句,双手用力地拍着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嘟囔道:“陈县令说过,遇到了事情,不要抱怨。抱怨是最无能的行为,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拿起一根撑船的梢杆,双手高举对着远处的冰面用力捅了过去。
梢杆在冰面上留下了一個坑印。
张青重新聚力,猛地一捅,梢杆刺破了冰面,冰层下的水涌了上来。
“也不是很厚!”
张青一咬牙道:“叫几个人咱们凿过去,下水去凿!”
张青直接将水性好的几人叫来,说道:“咱们几个身上绑着绳,轮番下去,将这冰层凿开。谁也别勉强,受不住了就上来暖暖身子,我带头先下!”
张青此话刚落,一旁的百姓不乐意地说道:“哪里用得着张巡检,破冰这事,我们杜家村的人攘下了。嘿,别的不说,就比水性,张巡检跟我们杜家村的儿郎相比,真不是对手。冬天下水捕鱼,对于我们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对不对……”
他提高了声音,周边多人笑着高声应诺。
因为杜春斌、杜梓的关系,杜家村里的人很不受青溪县原县民待见。
即便陈青兕秉公执法,将犯事的杜家村的人一网打尽,惩处也是令人信服。但杜家村无可避免的还是受到排挤……
唯独陈青兕保持着公允的态度,不管是分地分房都没有因为杜春斌、杜梓等人的原因迁怒杜家村人。
对于彼此之间的敌意矛盾,多次出面调解。
大半年过去了,杜家村也渐渐融入青溪县,往事也没有多少人提起。
杜家村上下也存着感恩的心。
他们原本居住在穷山恶水之畔,水性是一等一的好。
除去了身上的负担,那位姓杜的青溪县县民毫无畏惧的跳入了河渠之中。
他们顶着刺骨的风雪,高举着铁锹,砸碎挡在渔船面前的冰层。
一个接着一个互换,渔船破冰前行。
桐庐县,安和村。
一个面色惨白身形瘦小的中年男子敲响了一间屋子的门。
开门的也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棕色的麻衣,身材颇为魁梧,但脸型消瘦,眼珠子都凹了进去。
瘦小的中年男子颤着声音说道:“换吧!”
“去你娘的!”麻衣男子猛地将瘦小男子推在雪地上,疯得一样压在他身上,锤了两拳,嘶吼道:“你儿子是儿子,老子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昨天你不舍得,老子现在也舍不得。”
瘦小男子似乎不觉得疼痛,只是麻木的说道:“那我去找别人,两个儿子,总要活一个。”
魁梧男子一把抱住瘦小男子,嚎啕大哭。
便在这时,一人近似疯狂的大呼:“有救了,有救了,青溪县的陈县令,派人送粮食来了……”
沙哑的声音,放肆的呼喊。
魁梧男子、瘦小男子相互望著,良久,再次相拥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