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官人,前几日你们来我家中作客。其时家父做主,未能尽兴。今日在下特意叫了朋友来,咱们再一较高下。”
马向文将娄震推出来,一脸洋洋得意。
“贾大官人”一身蜀锦长袍,帽子上镶着玳瑁,手上带着暖玉扳指,尽显豪奢之气。
“哈哈,马公子,非我大言不惭,论起博弈之戏,还是我宋人当为天下第一。至于这大理嘛,粗俗简陋,不值一提。”
好家伙,这地图炮一开,娄威不怒也怒了。
“贾大官人好大的口气,在下早就想要会会中原豪杰。就是不知道贾大官人金银可够?莫要输掉了亵裤,那可就不美了。”
“贾大官人”闻言大怒。
“那好呀,赌什么?”
娄威见之大喜,立刻道:“就骨牌好了,买定离手,童叟无欺。”
进来之前,他们早已商定好了。
他们人多,不管是买大买小,必定有赔有赚。倘若再耍点手段,坑了这群中原蛮子的银钱轻而易举。
马向文说他们是中原豪商,在这大理的一亩三分地上就算输光了银子,也必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更不敢惹是生非。
“骨牌就骨牌。”
“贾大官人”似乎人傻钱多,浑不在意赌什么。
“公平起见,就由这家客栈的小二来发牌好了。”
马向文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双方的一致赞成。
双方都是第一次来这家客栈,和这里的人不熟,当然没有作弊的可能。
于是一个憨头憨脑的小二就被叫了来,充当起了荷官。
其时大宋虽然政治、军事上连连吃瘪,对异族无能为力,但作为中央之国,还是对整个天下有着巨大的影响。
宋人好赌,连带着天下各地也赌风盛行。
大理边陲之地的小二,耍起骨牌来也有模有样。
很快,牌发好了,双方各自下了底注。
娄威不愧是资深赌鬼,随手一模,就知道自己拿了一副双和。
这副牌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赢面很大。
他赌性很重,一咬牙,直接扔了十两银子下注。
对面的“贾大官人”更是霸道,连牌都不看,直接跟了十两银子,随即又扔了二十两。
“掀牌吧。”
双方亮牌,“贾大官人”手里的是一副双高脚,自然比不上娄威的双和,输了個痛痛快快。
“娄兄果然牌技了得,今日合该咱们兄弟大发利市。”
马向文如同狗腿子一般帮娄威装银子,同时吹捧的话不要钱一样说出口。
以往他就是这个角色,娄威自然没有察觉到异常。
“哼,再来。”
“贾大官人”输了头阵,脸色极其难看,不肯善罢甘休。
这一天,双方从中午耍到天黑。最终下来,娄威等人一共赢了三百多两银子。
“多谢贾大官人厚赐,我大理人的牌技还算过得去吧?”
赢了钱,娄威神清气爽,嘲讽也跟了上来。
“贾大官人”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娄公子莫要得意,明日还在此地设局,不知你敢不敢来?”
赌了一天,娄威自认为对这位“贾大官人”的水平有了了解,哪里还会惧怕?
“好,明日咱们再一较高下。”
两边作罢,一群帮闲在马向文的率领下,对娄威各种阿谀奉承,吹的娄威飘飘然、熏熏然,几乎都找不到北了。
“今日各位兄弟也是出了大力的。走,鸿运楼摆酒设宴,我请客。”
“娄兄仗义!”
“跟着娄兄吃香的、喝辣的,再是快活没有了。”
当夜,众人胡吃海喝,各个酩酊大醉。
第二天重新来到客栈,赌局继续。
那“贾大官人”似乎急于扳回局面,结果急躁之下又大败亏输,再被娄威赢去了三百多两银子。
“大哥,这不是白送钱给那人嘛。这是不是……”
眼瞅着银子流水一般送出去,施道功心疼的不得了,有心想要劝说。
躲在暗处观察的全冠清却笑吟吟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容易被套牢吗?那就是先赢后输的人。”
其他人对于连续两天送钱出去的事感觉不解,但全冠清却对人性洞悉彻底,知道娄威已经完全踏入了局中。
第三天,赌局继续。
不过这一次娄威运气不佳,输了五十两左右。
“娄兄,咱们连胜两日,今日不过小挫,已然赚的盆满钵满。依小弟之见,不如就此作罢。”
马向文一副知心朋友的模样,全然为娄威考虑。
可娄威一想起“贾大官人”赢钱之后的嘴脸,哪里按耐的住?
“不成!就此罢战,岂非让他们宋人小瞧了我大理豪杰?各位兄弟,今日好好修整一番,明日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眼瞅着娄威战意盎然,马向文却心里阵阵发冷。
那位全舵主对于人性的把握,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今后无论如何,都不可得罪此人。否则的话,只怕比这娄威还要凄惨。
第四天的赌局上,娄威的运气似乎回来了,一口气赢了五百多两。
见那“贾大官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娄威从未有这么畅快过。
想他赌钱多年,从来都是输多赢少。这一次不但赢了那么多钱,还给大理争了一口气。从今以后,谁还敢将他娄少侠当成羊牯?
但是到了第五天,形势陡转。娄威屡战屡败,最后竟然输掉了八百多两银子。
马向文急了。
“娄兄,不如到此为止吧。咱们已经赢了许多,且让这些宋人高兴一些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要是就这么放他们离开,我娄某还有何脸面立于江湖?不行!娄某非要找回场子不可。”
然而他的好运气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第六天的赌局上,娄威输的更多,竟然多达一千八百多两。不但前几日赢的钱全都吐了出去,甚至还欠了三百七十五两的赌债。
幸好那“贾大官人”没有逼迫,但也让娄威灰头土脸。
事已至此,娄威彻底魔障了,谁都劝说不得。他还让众人凑了一笔银子,第七天再次踏入了客栈。
当夜幕降临时,娄威的脸色却比玉龙山还要惨白!
“贾大官人”手中的欠条上,数字已经变成了三千九百两。
“咳咳,娄少侠,今日过后,我等就要返回大宋。这欠下的银子,还请娄少侠结一下吧。”
娄威看着纸条上那刺眼的数字,只感到无边的绝望。
他去哪儿弄这么多银子还债?
“马兄,可否还有银子,暂且借给为兄一些。”
他找上了马向文,毕竟一直以来马向文没少给他花钱。
可马向文却哭丧着脸。
“娄兄,小弟的口袋也空了啊。”
娄威浑身冰凉,再看向其他人,见着的却只有躲躲闪闪的目光。
显然,这笔钱他是不可能还上了。
既然如此……
娄威猛地升起一个念头,突然大喝道:“各位兄弟,这些宋人耍诈,坑了咱们的银子。今日必不能放他们走脱,让他们把银子都吐出来。”
还不起,那就不还了。
想他娄威娄大少乃是堂堂的点苍派少掌门,在大理这一亩三分地上谁不给几分面子?
就算教训了这群宋人,又有谁会为他们出头?
赌钱,娄威还有些慌张。但是说起动武……
只见他猛地拔剑在手,一跃而起,直奔那“贾大官人”而去。将此人抓在手里,一顿教训下去,不愁这笔债不能一笔勾销。
见他动手了,马向文等人恍然大悟,也纷纷跟着动手。
对面的“贾大官人”等却不见慌乱。
“好啊,你们这是想黑吃黑吗?兄弟们,并肩子上啊,和这些恶贼拼了。”
好好的赌局,瞬间变成了武场。
两边人打作一团,噼里啪啦的几乎将客栈给拆了。
本来动武之初,娄威信心满满,觉得教训一个商人,能有什么难度?
谁知打起来后,那“贾大官人”竟然武艺高的出奇。非但没有被他擒在手里,还三招两式就打倒了他们许多人。
除了“贾大官人”之外,他的手下也各个武艺不凡。他们这伙人打着打着,竟然躺了一地,唯独他还在苦苦支撑。
这个局面是从未想到的。
娄威彻底慌了,手上的功夫就失去了严谨。
“贾大官人”哈哈长笑,猛地欺近身来,啪啪扇了他两个巴掌,打的他皮开肉绽,眼冒金星。
正做没道理处,“贾大官人”随手一捏,夺了他手中宝剑,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其余手下一拥而上,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小贼,赌输了还想硬抢?知不知道你家爷爷从前是做什么生意的?来呀,把他的手给我架起来。今日就砍掉他两只手,给他一个教训。”
手下高声应是,抓着娄威的手就按在了桌子上。
娄威吓的亡魂大冒,特别是看到“贾大官人”将自己的剑高高举起。一旦落下,他的两只手必然不保。
没有了手的娄威娄少爷,今后可就生不出死了。
“别砍我手,别砍我手,我给钱,我给钱……”
“贾大官人”的动作停住,呸了他一脸口水。
“你这厮哪里还有银子?”
娄威现在是心气也没了,胆气也没了,宛如落水狗。
他很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想到这些人要是押着他去点苍派找娄震要钱,不说能不能要到,娄震非得打死他不可。
惯性之下,他只想到了马向文。
“马兄,能否请马五爷出面,救我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