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漂亮的三桅帆船正在航行。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冰凉温柔的海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明亮的月光把翻腾的浪花染成银白。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里,海燕号的甲板上正举办着一场宴会。
温暖的篝火支起,水手们围坐在篝火旁,一边畅饮蜜酒一边讲着笑话,船行到哪里,就给那片寂静的海面上带来一片欢乐的气氛。
当然,举办这场宴会最重要的原因肯定不单是因为这个美好的夜晚。
实际上在长时间的航海中,这样的夜晚不算多也不算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明天早上,这艘三桅帆船就将抵达它最终的目的地。
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就连最吝啬的配给官也明白,这种宴会的举行是非常有必要的,更别说现在船上的补给还相当的充足。
于是船上的厨子也用出浑身解数,做上了自己最擅长的菜色:
奶油蘑菇汤、黄油煎熏肉、蜂蜜烤香肠,不仅极为奢侈的添加了大量的洋葱、甘蓝等作为配菜,甚至还加入了一丁点儿他所谓的“特制香料”,让这场海上宴会难得的像样了一次。
“船长呢?派克船长在哪里?让我们敬这该死的好船长一杯酒!”
一名明显有些喝多了的水手大声嚷嚷了起来,一时间压住了篝火旁的喧嚣,众人左顾右盼,却是没有看见那位平日里恪尽职守的船长先生。
正端着盘子往嘴里扒拉煎熏肉的大副抬起头,有些迷离的双眼上下转了两圈,大着舌头回了一句:“船长他...好像是去船舱里找...奥...奥齐...这该死的名字真难念,船医,对,他找船医去了。”
“这时候去找船医?”一名水手有些惊讶的睁开眼睛,旁边他的同伴立刻朝他挤眉弄眼,刻意用压着嗓子,声音却不低的说话方式说:
“明天就要上岸了,可能正在想念自己姑娘的船长发现那玩意软趴趴的,赶紧找船医给他配個秘方?”众人立刻发出一阵阵大笑声。
在这样的氛围下,哪怕船长亲自在也不可能对一个笑话上纲上线,最多也就是笑骂两句或者象征性的罚他明天早上最后一个下船,大家很快对这个事情抛诸脑后。
借着一位水手起个头,大伙一个接着一个唱起歌来。
“老水手讲起了一个传说”
“是关于最可怕的掠夺者”
“它不仅会抢走你的金钱”
“还会带走你所有的希望”
“你的房子、你的妻女,甚至是你的船”
“这个狗娘养的会是谁”
“这个狗娘养的会是谁”
“是谁征服了土地还要纵横四海”
“格罗格.诺曼!格罗格.诺曼!”
“这个黑心肠的坏东西”
“格罗格.诺曼!格罗格.诺曼!”
“他最喜欢的就是战争!”
......
粗旷而简单的调子传到了船舱里,昏暗的灯光下,船长派克正看着眼前的船医。
船舱里有些刺鼻的草药味让派克有些不适应。
派克是一位优秀的船长,他看起来有些年轻,但是航海经验丰富,感官敏锐,头脑清晰,深蓝色的眼睛里永远透出真诚与坚定。
哪怕是在航行了这么久的船上,他也能保持精神与体面,一头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作为船长出海了,但眼前这位船医确实是让他有些没有办法。
“你听,他们都唱起歌了,奥切安,认真工作是好事,但过度劳累也不好,明天早上就能到港口,伱真的确定不去放松一下吗?”
被他称为奥切安的年轻人有着一头微卷的黑发,简单地扎了一下,却让这头卷毛显得更加凌乱,他对船长的劝说不为所动,只是坐在摆满瓶瓶罐罐的桌前,伸出苍白得有些吓人的手,调配着正要进行测试的配方。
最后一滴游荡者悬液滴进盛着浑浊液体的烧杯里,奥切安迅速地晃动了一下杯子,原本灰黑色的浑浊液体迅速变得清澈起来,呈现出透亮的淡蓝色,瓶底则沉淀了一层薄薄的灰黑色沉积物。
直到此时,奥切安才转过头,黑色的眼睛盯着派克,两人对视,好似深邃的大海被无底的黑洞所凝视。
“感谢你的邀请,船长先生。”奥切安开口说着,他的声音沙哑又低沉,显示出与他年轻面孔不符的沧桑。
“但是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这种交际对我有什么益处——无论是从人际交往上来说,还是从我的精神状态来说。”奥切安一边说一边伸出干瘦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好吧、好吧。”派克船长见他的态度实在坚决,只好放弃了对这个怪人的劝说。
派克对于奥切安的了解确实说不上深,尽管已经相处了整整半个月,但这个人的性子过于孤僻。
如果不是因为在上一次进港补给的时候船上原本的船医在酒馆做混蛋事被抓失踪了,自己也用不着那么着急地找一个人签契约。
所幸奥切安在本职工作上确实是非常的优秀,无论是普通的伤风感冒还是医疗外伤,奥切安都有办法搞定,虽然性格有些古怪,做事倒也算认真负责,至于以后......
哪怕派克想要继续让他干下去,这位船医也不太可能愿意,毕竟当时找上派克的时候,奥切安的来意其实就是搭个顺风船,顺便兼职一下船医。
想到这儿,派克觉得自己的劝说也已经很到位了,再继续下去既有损自己的身份,还显得自己胡搅蛮缠。
更何况他也并不喜欢在这儿多呆,不止是因为呛人的草药味,明明是自己的船,派克却老觉得这屋子的阴影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想把他一口吞掉,于是派克干脆地转过身,带上了门。
奥切安则是眼神随着他出门盯着门口,一直到派克经过了自己设在船舱门口的侦测法术。
确定这位好心的船长先生登上甲板后,奥切安才收回了目光,着手准备分离药水中的杂质,他的手法娴熟,动作稳定,好像摇晃的船体与昏暗的室内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正当奥切安一点点把烧杯中的清澈液体引流进玻璃瓶中时,房间内那张窄小木床的底下,突然传来细微的呼喊声。
“奥切安!奥切安!给我放出来透透气啊。”
听到呼喊,奥切安的手一顿,放下烧杯,转身走到床前,蹲下了身子。
油灯的火苗摇曳晃动着,奥切安蹲伏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随着光线的变化放大扭曲,如同一只不安分的怪物要吞噬掉整个房间。
“安静。”奥切安先是不知道跟谁轻声念了一句,这才慢慢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漆黑的手提皮箱。
打开扣锁,借着昏暗的灯光,奥切安将皮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几本书,几件衬衣,毛衣,还有一件跟他此时身上穿着的款式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袍,让人不禁奇怪,这样一个不算大的皮箱里能装下这么多东西吗?
直到最后,奥切安缓缓的抱出一个椭圆形的物体,不断变换的光线下,勉强能看出紫黑色的干瘪皮肤,和空荡荡的眼眶。
这是一颗干瘪枯槁的死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