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寂静而寒冷的小巷里。
希尔雅站在一扇破旧的双开木质大门前,抬头向上看去,能看见一块历经了岁月腐蚀的酒馆招牌。
搔首弄姿的女性下身是一条游动的鱼尾,原本海蓝色眼睛应该是妩媚的看着进入酒馆的来客,但经过雨水与风化,两道红色的眼影长长的向下拖去,如同一个流着血泪的女人死死地盯着每一个从这里经过的人,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有些惊悚。
这块招牌就像这个酒馆本身,它已经度过了最富有活力的岁月,原本的喧嚣与热闹已经离它远去,只剩下这副残躯,留存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像是一只潜藏在城市里的幽魂。
这里是美人鱼之歌。
奥切安身上的气味,就停在这里。
希尔雅举起鸢形盾,缓慢地靠近半掩的门扉,随着已经生锈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鸢形盾缓缓地顶开了酒馆的大门,扬起一层地面上的灰尘。
酒馆里各种腐朽的味道相互混杂,希尔雅难以分辨出那個可恶法师的气味,战士瞪大了乌黑的双眼,呼吸都凝重了起来。
那个邪恶的死灵法师有多狡猾她已经多次体会过了,她不相信这样一个诡计多端的人刻意将她引诱进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没有什么计划。
她猜对了。
越过遍地散乱摆放的老旧桌椅,希尔雅看见在进入酒馆的正对面,那长长的柜台后面,星星点点的幽蓝色光芒逐渐汇聚,最后形成了一具半透明的人类形体。
果然是邪恶的死灵法术!
希尔雅的肌肉立刻紧绷起来,在幽魂彻底汇聚成形之前,少女已经顶着盾牌全速冲向了柜台。
健壮的身躯带着凶狠的蛮力狠狠地撞在了柜台上,原本就陈旧腐朽的木材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在希尔雅这次的撞击下断裂开来,激起一片翻飞的木屑,战士脚步不停,对着已经逐渐凝实的幽魂继续撞了过去。
然后希尔雅就直直的撞进了柜台后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柜里,响起一片空瓶碎裂的声音。
“您好呀冒险家,有什么需要吗?”
身后响起的空灵呼唤让希尔雅背后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有些狼狈的战士迅速地转过身,看着眼前飘在空中的模糊幽魂,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逐渐蔓延到了全身。
希尔雅当然不清楚幽魂的特性,眼前的残存灵魂对于她来说一切都是未知。
而未知,就会带来恐惧。
希尔雅的警惕度达到了最高,胸腔里响起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肾上腺素迅速的在体内分泌,影响着少女的感官。
这就是奥切安想要的。
这里就是法师所选择的接头地点,酒馆的二楼,弗多林克正在进行着紧张的撬锁工作,证物箱的锁难度极高,不是那些简单的门锁可以比拟,已经折断了好几根撬锁工具的弗多林克急得满头大汗。
而被希尔雅紧追的奥切安本人,就藏在酒柜的后面,登上二楼楼梯的下方,如果有人从侧面看去就会发现,两人仅有一墙之隔。
双方都陷入了尴尬而紧张的气氛,奥切安藏身在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希尔雅则紧盯着眼前的幽魂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幽魂空灵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寂的空间。
“我们这里提供酒水、餐食和温暖的房间,足够让您洗去一身的疲惫。”幽魂女孩尽职尽责的介绍着本地酒馆的常规业务,但她突然的出声将希尔雅吓了一跳,原本神经就紧绷的战士手中的手半剑下意识的就挥了出去。
结果显而易见,金属穿过无形之物,全力挥出剑刃的希尔雅什么都没有砍到,反手的盾牌下意识的就要抵挡可能到来的攻击,随后战士就发现,眼前的幽魂没有丝毫的动作。
感到有些疑惑的希尔雅皱着眉头慢慢的放下盾牌,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这个幽灵···似乎不会主动攻击自己?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少女胸腔剧烈的起伏起来,猛地转身,手中的手半剑一下就刺穿了酒柜后的木质墙壁。
锋利的剑刃从墙壁的另一头伸了出来,提前趴在地上的奥切安还是没有丝毫的动作,泄愤后的希尔雅拔出剑刃,愤怒的大吼声传遍了整个酒馆。
“该死的邪恶法师!我知道你在这,给我滚出来!!!”
奥切安根本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趴在地上,随后,他就听见了金属底的靴子在地板上踩动的声音,坚定而沉重,充满了异样的压迫感。
法师缓缓地的从地面上爬起来,趁着希尔雅巡视着酒馆的大堂,奥切安打算赶紧上楼与弗多林克汇合。
鞋底已经被磨得很薄的靴子轻轻的踩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奥切安蹑手蹑脚的从墙边磨蹭到楼梯的边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慢慢地踩上了木质的楼梯。
“嘎吱——”
腐朽的楼梯不负众望的响起了令人牙酸的承重声响。
奥切安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拍,大堂外的走动声先是停滞了一下,随后立马变得急促了起来。
法师急忙朝着楼上大步跑去,一步就连跨几个台阶,在生死危机下爆发出了远超平时的速度,迅速的转过楼梯的拐角,楼下由大堂通往楼梯的门口,闪出希尔雅半张紧绷的脸。
奥切安头也不回的奔上二楼,在身后催命般的沉重脚步声下,他猛地推开楼上房间的门。
“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伴随着撬锁成功的“咔哒”声与奥切安的怒吼,盗贼直起身来,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打开了身前的金属箱。
法师的身后,一道寒芒携带着劲风直劈而下,奥切安赶紧向前一个翻滚,还没站起来,身后的攻击连绵不绝,一下又一下的劈在酒馆本就腐朽的地板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坑洞。
奥切安只能在地上不断的打着滚,每一次滚动都险之又险的避开一下重击,场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愤怒的猫咪正在试图逮捕在地面上滚动的木棍。
“把我的东西丢给我!”法师大吼了出来。
“我怎么知道哪些东西是你的啊!”侏儒同样以大吼回复。
屋内的空间十分的有限,奥切安没滚动多久,很快就撞上了墙壁,一把锋利的手半剑朝着奥切安的脸就劈了下去。
情急之下,翻动着证物箱的弗多林克,将一个看起来最像是死灵法师物件的东西抛向了躺在地上的奥切安。
在银光闪闪的剑刃劈到法师那张苍白的脸上之前,一个圆滚滚的物体被奥切安牢牢的握在手里,法师迅速的将右手手指抠进空洞洞的眼眶,将手中的物体向上一举。
“铛!”的一声巨响,奥切安手中漆黑的圆球散发出一阵淡紫色的光芒,在球体的周围形成了一圈屏障,让希尔雅的劈砍一下就偏了出去。
奥切安趁着少女重心不稳,抬起双腿朝着希尔雅的胸口就蹬了过去,战士举起盾牌一挡,被踢的倒退了几步。
得到一点空间的奥切安一个后滚原地起身,手中的物体发出一声如同呼啸般的哀嚎。
“该死的奥切安!你又拿我挡刀!”
法师根本就懒得理会死人头的废话,注视着眼前满眼都是怒火的希尔雅,迅速的开口问道:“禁魔手环,你有没有办法。”
“啊~”此时的死人头才注意到奥切安扣进自己眼眶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个深蓝色的金属手环“诶哟,这可是少见的好东西,你......”
死人头的废话还没说完,希尔雅就冲了上来,奥切安举起死人头当作盾牌,没有一点毛发的干瘪后脑亮起法术护壁的光芒,挡住希尔雅攻击的同时也打断了死人头的话。
“诶呀呀!你有没有礼貌啊?”死人头的怒骂声响了起来“奥切安!伱把我转过去,我要看看是谁这么没有素质打断别人说话!”
“少废话!”“安静!”希尔雅与奥切安同时吼了一声,但两者的动作截然不同,少女战士再一次前冲劈砍,奥切安举起死人头,精准的挡住了手半剑的攻击,剑刃劈砍在淡紫色的法术护壁上,法术能量荡起阵阵涟漪。
察觉到现场气氛不太对劲的死人头乖乖的闭上了嘴,奥切安被手持手半剑的希尔雅一路向后推去,后背顶上了墙壁,死人头后脑勺的法术护壁坚韧程度的确比奥切安要高得多,但少女战士巨大的力量让法师根本无法抵抗。
就在两人互相角力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深棕色玻璃瓶从希尔雅的身后被抛了出来,脆弱的玻璃瓶身落在地上立马就碎裂开来,在两人的脚下流出一滩反着光的油腻液体。
希尔雅正向着奥切安架起的死人头护盾上发着力,重心前倾的她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出,脚下先是一滑,随后整个人向前倒去,脑袋直接磕在了坚硬的法术护壁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奥切安也没有好受多少,虽说他的身后有着墙壁作为依靠,但穿着半身甲,足有六英尺半高的希尔雅整个人朝着他的护壁压下来,导致撑着死人头护盾的奥切安受到了接近二百五十磅重物的全面重击,一时间直接被死死的摁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啊哈!吃你弗多林克大爷正义的油脂瓶吧!”
毫无疑问,做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希尔雅身后的盗贼侏儒,随着他一声尖细的大吼,奥切安就看见一个光秃秃的青灰色头顶原地起跳,朝着希尔雅的背后飞踢而来。
矮小的侏儒如同一枚炮弹一般撞上了希尔雅的后背,身着半身甲的战士没有太多感觉,再一次被挤压到墙上的奥切安反而感觉到一阵窒息。
被夹击的希尔雅终于反应了过来,伸出盾牌继续顶住被压在墙上举着死人头的奥切安,手半剑反手一挥,却什么都没有砍到。
弗多林克在踢完后立马借着希尔雅的背一个后空翻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身形敏捷的盗贼迎着战士愤怒的眼神,两只脚在地面踢起了小碎步,还伸出手对着空气来了几拳,扬了扬脖子,做出一副挑衅的姿态。
希尔雅今晚的心情非常糟糕,与奥切安的追逐战就已经足够让少女恼火,眼前这个侏儒的挑衅更是让注重荣耀的她火冒三丈,但她的大脑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她清楚,目前这个情况下,已经被自己摁住的奥切安显然应该是第一要务。
想到这里,顶着奥切安的希尔雅回过头,想迅速的料理掉这个邪恶法师,随后再去解决那个小丑一样的侏儒。
然而希尔雅刚回过头去,一道细小的黑影就迅速的朝着她的面部袭来,深入骨髓的战斗训练让她下意识的举起了盾牌想挡住暗器。
随着一声轻响,一抹水渍沾在了精钢筑成的盾牌表面。
“糟了!”希尔雅的心里一惊,手半剑赶紧向前砍去,但被放开的奥切安顺着地上的油脂一个滑铲,低身躲开挥击的同时,迅速从少女的身边略过。
实战经验不够丰富的少女还是被侏儒影响失神了,奥切安显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在希尔雅回过头的一瞬间,奥切安直接朝着少女的眼睛......
吐了一口唾沫。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出法师的预料,在滑铲经过少女身边以后,奥切安借着油脂带来的润滑效果,顺利的一路滑到了证物箱的旁边。
“恶心!卑鄙!”希尔雅看着已经拉开了距离,迅速翻开证物箱的奥切安,架起剑盾,发出一声怒骂。
“卑鄙?”一路上都没搭理过希尔雅的法师抬起头,平静的眸子看着气得面色涨红的少女,决定浪费一点宝贵的生命告诉眼前这个天真的家伙某些事实。
“任何一个生物在踏入永恒的死亡之前,对于延长短暂生命的追求,都是不择手段的。”希尔雅再一次架剑持盾,朝着奥切安冲了过来,但由于滑腻的地面,战士的冲刺与之前相比要慢得多。
“与其评判是否符合你们那些基本的道德观念,我更愿意去看这些行为...”法师不急不慢的从证物箱里取出了一瓶药剂,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
“是否有效。”
细长的鹅颈瓶被奥切安抛了出去,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在经过窗户被月光笼罩之时,细长瓶身的影子在瓶后旋转发光,橘红色的透亮液体彼此纠缠交叠在一起。
仿佛一团流动着的绚丽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