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希尔雅的语速极快,就像一支破风的利箭,透出勇往直前的坚定,但从她刚刚的反应中,奥切安知道,少女的情绪已经开始流露出一点紧张。
这也是为什么奥切安首先要提出希尔雅与城主的关系,亲情,一般来说都是优秀的突破口。
“你是一位勇敢的战士。”破天荒的,奥切安称赞了一句希尔雅的勇气,但紧接着他就说道:
“但是不知道你的父亲能不能看到你英勇抵抗邪恶的英姿,毕竟他没法亲口跟你确认。”说到这里,奥切安就停了下来,法师深知有些话不需要跟被审讯者说得太清楚,给人留下一点自我想象的空间会更好。
“你不配提起我的父亲!”希尔雅的情绪突然就激烈了起来“我的父亲是一位英雄,他绝对不会受到你那些阴谋诡计的诱导!”少女的脸涨得通红,眸子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很好,奥切安对希尔雅的反应十分满意。
与大多数人的臆想不同,审讯的关键点其实并不在于行刑者的惩罚力度,在奥切安的理解中,惩罚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在一场审讯中,如果想要达到真正的目的,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压迫。
在足够的压迫下,意志就如同山顶的巨石,看似不可撼动,实际上只要找准发力的要点,轻轻地撬动,就会让这块巨石呼啸着滚落山崖,沉入深渊。
而现在,奥切安几完美的达成了审讯制造压迫过程的第一个等级:情感压迫。
愤怒,悲伤,恐惧,仇恨,这些原始的负面情绪都能有效的揭开被审讯者的内心世界,将其赤裸裸的展现在审讯者的面前,奥切安现在有了进攻的方向。
“是的,伟大的英雄。”奥切安一边缓缓的开口,一边编织着话语“但是再伟大的英雄也会被眼前所看见的蒙蔽,伱说对吧?”
奥切安一边轻声呢喃,一边将轻薄的手术刀缓慢的刺入了少女纤细的锁骨,轻轻一挑,一块薄得能透过光线的皮肤就被精准的剥了下来。
随着希尔雅的闷哼声,艳红的鲜血从狭长的伤口泊泊流出,浸透了少女雪白的衣领,仿佛一朵娇艳盛开的玫瑰。
审讯顺理成章的进入了第二个等级:肉体压迫。
疼痛是人类身体对于受伤本能的畏惧,这种原始的感官大多数人都无法忍受,但肾上腺素与多巴胺都能抵抗住疼痛的侵蚀,因此,奥切安必须一步步的深入疼痛,才能防止希尔雅过早陷入对这种感官的麻痹之中。
锁骨不是常被触碰的地方,相对敏感的肉体被划开给希尔雅造成了不轻的痛苦,冰冷空气则进一步刺激了伤口,让少女的疼痛感又上升了一个等级,但希尔雅只是咬着牙,一個字也不往外吐。
“你看,就像我可以在这里对你做任何事情,而你的英雄父亲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奥切安一边平静的嘲讽着希尔雅的偶像,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这次的目标是手背。
“你...不配...提起他。”尖锐的疼痛感让希尔雅说话有些断断续续,但手背的触感明显不如锁骨来得敏感,让少女至少能开口反驳法师的话语。
“真的?你的父亲真的那么完美?那么强大?那么在乎你?”奥切安将话题引到了希尔雅的身上,同时锋利的手术刀剐进了少女的手指关节。
“啊——”这次的疼痛异常的剧烈,冰冷的刀刃从手指的背面硬生生刺入了少女修长的指节里,还搅动了一下,希尔雅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尖叫,但她尽力憋了回去,躺在地上的身子都因为忍受痛苦而微微颤抖。
无比尖锐的痛苦让希尔雅的难以反驳奥切安的话语,大脑里却开始浮现出面对自己时,父亲那张熟悉而冷漠的脸。
“我猜一猜...为了搏得父亲的关注,所以去当个卫兵体验生活?”奥切安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让希尔雅能听清楚自己的话语“还是为了表现自己的独立?逃离既有的命运?或者是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亦或者是你在外人面前无比伟大的父亲,却没有一场幸福的婚姻?”
奥切安随口就说出了几个特别经典的贵族悲惨童年模版,大多数高官对自己的子女都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至于后面几样,反正他没有什么试错成本,猜错了就接着猜。
但奥切安的话语精准的戳中了希尔雅的心房,少女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在自己十六岁之前,父亲慈爱与肯定的目光,但当自己拒绝父亲提出的联姻要求,并且告知对方想要继承家族荣耀之后,父亲的态度就彻底变化了。
希尔雅一直抱有着不甘,这也是她为什么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如此冲动,她无比的渴求着荣耀与胜利,希望以此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
“你在放他妈的...什么狗屁...”稍微喘过气来的希尔雅依然倔强的怒骂出声,但她的反应反而让奥切安确认自己应该是有某个选项猜中了。
“不要恼羞成怒,毕竟我如果是你的父亲,也不会看得起你的。”奥切安趁热打铁,切断了希尔雅的一根小指的骨头,然后直接将还连接着的筋膜与肉一点点扯断。
“啊啊啊啊——!!!”前所未有的痛苦终于让希尔雅的惨叫声变得凄厉而冗长,她在地上蠕动蜷缩,仿佛一只大虾一样弓起了身子。
“毕竟你连脱离他的羽翼都不敢,就连叛逆也是到他手底下当卫兵,直接获得兵营里的特权。”将手中半截血淋淋的小指收进了包里,节俭的法师可不能浪费任何一点施法材料“如果我是你,至少也要去当个冒险者吧。”
“冒险者...就是一帮完全没有纪律的强盗!底尔城...才不需要那种人...”希尔雅倒吸着冷气,她的眼神终于不再清澈,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让她的意识出现了一点点混沌“底尔城的民众...只要有卫兵的保护就足够了...”
通过审讯的深入,奥切安终于了解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这个城市没有冒险者的流入,似乎和城主还有卫兵们有着不小的联系?
如果事实真像希尔雅所说,卫兵们就把冒险者们平时处理的杂事和治安问题统统解决,那这个城主貌似还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员。
奥切安暂时停止了用刑。
在一场审讯中,诱导信息的重要性高于惩罚,审讯者在审讯过程中不能感情用事,无论是同情心还是虐待心都要保持克制。
现在,也正是审讯进入最后一个等级的好时候。
“你说得对,这座城市的居民只需要卫兵的保护就足够了...”奥切安想要在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但长时间不运动的脸部肌肉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更像僵尸在进食前冲着人的脑袋挑起嘴角。
“所以我会保留你这张漂亮的脸蛋,然后把你改造成一具不死生物...你说,当你的父亲和民众们看到底尔城的公主在大街上杀戮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想?”
“你...”奥切安的邪恶计划明显刺激到了希尔雅,少女可以接受自己英勇的死亡,但难以接受死亡后还要被敌人拿去毁灭自己的声望“你这个该死的...”
“够了”奥切安打断了少女就要脱口而出的怒骂“你现在不需要说话了,反正我可以等你死了以后再详细的询问你。”
实际上这纯粹是奥切安在扯淡,死者交谈这个法术对仇恨自己的死者可没有作用,不然奥切安早就直接杀了希尔雅,何必在这费心费力的拷问。
“你这个狗娘养的邪恶法师!天生的屁眼脸坏种!你那当婊子的妈妈应该后悔没有早早的把你丢进粪坑里!让你跟你的同类作伴!!!”
看着在自己面前摆下种种奇怪物件的奥切安,希尔雅的骂声连绵不绝,语气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审讯压迫的最后一个等级,死亡压迫,终于被奥切安完美的执行了,以一个人最不愿意面对的死亡方式刺激她,最终彻底攻破了希尔雅的心理防线,让少女的眼神里带上了深深的绝望。
“嘘嘘嘘...”奥切安伸出一根食指贴在嘴唇上
“我觉得你还是省省力气,反正现在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你知道吗?除了我之外,早就有另一个死灵法师在城中出现了,我那天在墓地就杀死了两只吸血鬼。”
法师抛出了计划里最关键的一步。
“不可能!”希尔雅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在你出现之前,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邪恶的死灵生物!”
“啊...我何必骗一个死人呢,这你大可以直接自己去调查...”说到这,奥切安伸出一根食指敲了敲额头“哦,我忘记了,你永远没那个机会了。”
“你就是在骗我!”希尔雅的眼神从迷茫一点点转变为了坚定“这个城市里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一个冒险者,更别说一个法师!”
“真的吗?你们卫兵没有收到过任何一个奇怪的失踪案件?”又得到一条信息的奥切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真的不觉得那些案件很蹊跷吗?”
希尔雅突然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所以说,我当初告诉你们来学死灵术,是真的。”奥切安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手中的手术刀。
“而现在,我给你提出一个可以让我们双赢的办法。”法师一边下压手术刀,一边平静的说道:
“你如果可以帮我抓住那个死灵法师,我获得死灵术,你则可以获得荣誉或者父亲的认同。你可以想一想,一个目前为止都很守规矩的死灵法师更坏,还是一个已经开始制作吸血鬼,暗中有着什么谋划的死灵法师更坏......”
银灰色的刀刃缓慢的靠近着希尔雅的腰部,少女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奥切安看都没看她的脸,持刀的手没有一丝的颤抖。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同意,那么我就把你的尸体做成一具不错的僵尸,然后让你到你父亲掌管的城镇里大开杀戒,相信我,我更喜欢这样。”
这场审讯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奥切安提出的“双赢”计划。
法师当然不会相信一个上一秒就要砍掉自己脑袋的人对自己的任何一句承诺,但通过这一番言辞,以希尔雅那白痴的头脑和苍蝇般的韧劲,多少能给自己的那位同行带来一定的麻烦。
这就足够了。
至于奥切安为什么不直接上报城主或者卫兵?且不谈他们会不会信任一个没有证据之人的空口白话,奥切安的心里其实多少还是怀疑卫兵营中存在着那位同行的眼线。
而希尔雅的特殊身份与那愚蠢的正义感,正是奥切安达成这个目的最好的方式。
被彻底摧毁了心理防线的希尔雅在此之前根本不会相信“邪恶法师”嘴里吐出来的半个字,而现在,她的内心却开始了激烈的挣扎。
“等一下!你住手!”少女的尖叫声响彻在下水道的甬道里,奥切安知道,希尔雅上钩了。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手术刀没有停住,奥切安刻意刺破了少女的皮肤,让压迫感来得更强一些。
“你说的吸血鬼,是真的吗?”希尔雅紧紧地盯着奥切安空洞的眼睛,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
奥切安理都没理她,继续缓慢地将刀尖送了进去,反正他有信心避开人体的要害。
“等一下!等一下!该死的!”由于疼痛脸色有些发白的希尔雅大叫了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帮你!”
手术刀终于停了下来,奥切安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希尔雅的脸。
“你想要学死灵术,对吧?”希尔雅的嘴唇有些颤抖,似乎说出这些话让她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可以帮你把那个死灵法师揪出来。”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奥切安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以荣耀起誓...啊!”手术刀又推进了几分,奥切安淡淡的开口说道“我向来不相信荣耀。”
“好吧!好吧!”希尔雅似乎终于认清了一点现实“只要你能保证,学习到死灵术就离开这里,我就可以帮你抓到你说的那个死灵法师!”
这个白痴是真的很好骗。
“明智的选择。”奥切安停顿了一下,终于将手术刀从希尔雅的腰部拔了出来。
和奥切安一样,希尔雅显然也不会完全信任这个该死的死灵法师,但奥切安说的没错,他没有理由在这种情况下骗自己。
最关键的是,这个邪恶的家伙居然会在自己说出帮助他以后真的停手,看来至少奥切安说的想要学习死灵术这事儿确实是真的。
当然,少女决定,哪怕这个狡猾的法师说的是真话,料理完那个藏起来的死灵师之后,自己也不会放过奥切安。
可怜的少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奥切安用实话编织出来的谎言陷阱里。
“不过,在你表达出你的诚意之前...”奥切安收起毒牙,在希尔雅惊愕的眼神中,转身准备离开“还是乖乖呆在这里,等待你的英雄来拯救你吧。”
至此,奥切安对希尔雅的处理终于全部完成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事件的发酵,同时自己从别的角度出发,想办法抓到那只该死的老鼠。
“奥...奥切安...”
就在此时,弗多林克的说话声响了起来,他尖细的嗓音变得又长又哑,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脖子。
法师回过头去,看见弗多林克正看着死人头,小心翼翼的呼唤着他。
在一片黑暗中,死人头的下巴一张一合,传出的声音罕见的严肃。
“我看见有东西在朝着这里赶来...速度很快...”死人头的眼眶深处,灵魂之火燃烧得格外猛烈。
“是一群......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