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你继续。”奥切安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额头,将脑子里被影妖所影响产生的奇怪想法抛开,他太累了,不然这种思绪是不会说出口的。
“诺曼帝国现在打到哪儿了,你知道吧?”卡特在此时却突然提起了一件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
奥切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对于人类政治的理解浅薄到连贵族的阶级划分都了解的不是很清楚,更别提战争了。
对于诺曼帝国掀起的战争,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自小生活的尼斯堡国已经被现任诺曼皇帝完全征服,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奥切安现在也应该是一位“诺曼人”。
当然,法师对于这种国籍的划分没有丝毫的归属感。
看到奥切安的回应,女卓尔惊讶的挑了挑眉毛,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你不会是从某个其它位面穿越到这里的人吧?”。
“别说废话。”
这是法师对她疑问唯一的反应。
“别那么着急嘛,心急的男人可不讨人喜欢哦~”卡特再一次变回了刚刚见到奥切安时那副轻浮的样子,她伸出一根手指微微一抬,杯子里的红茶咕嘟着溢出,漫出的水花竟然在书桌上逐渐流淌成几块不规则的图案。
“你看,这是诺曼帝国。”卡特指了指一块水痕构成的不规则图形“在吞噬完尼斯堡国以后,诺曼的皇帝看起来并不满足——他一路北上,很快就来到了前尼斯堡国与莱国交界的地方,也就是这里。”
女卓尔纤细的手指顺着三块图形一路向上,最终停在了一片小小的区域“北境的明珠,底尔城。”
“这座城邦历史悠久,规模庞大,靠近沿海地区,经济十分发达。”卡特伸出手掌在空中轻轻拂过,书桌上的水痕互相交缠涌动,变回了一滩小小的水渍,接着又不断地延伸出新的线条,在桌面上作起画来。
“而这座城市的建立者,与之前的掌控者,是它。”停下作画,卡特双手平摊,用一个“揭幕”的展示动作,让奥切安看见了水痕构成的最后一个图案。
这是一只展翅高飞的海燕。
“海燕氏族。”女卓尔一挥手,桌面上的水渍瞬间全部蒸发,她拿起瓷壶,往自己的杯子里添茶。
“很久很久以前,它们只不过是一帮海盗,和现在莱国北部那群同族的盎克人没有丝毫的不同。”卡特的语气中充斥着对海燕氏族的不屑“但当他们积累到了足够的财富...就摇身一变,成了贵族!哈!”
女卓尔的傲慢在此刻表露无遗:“一群茹毛饮血,吃饭都不知道用餐具的家伙,披上精致的服装,摆出和善的微笑,在不到一個元年的时间里,他们的后代就彻底忘记了血性,将这座城市拱手让给了诺曼的那个狗屁皇帝!”
奥切安知道女卓尔口中的元年指的应该是精灵元年,以人类的时间尺度来说,大概是一千年。
“你的意思是,海燕氏族最有可能跟那位死灵法师有联系,企图推翻现在的那位诺曼帝国城主?”法师将卡特口中的信息筛选了一番,梳理出了一条看起来最合理的线。
“当然,原本海燕氏族还有一位老家主能主持一下大局,可惜在派克出海的这段时间里,他死了。”人类短暂的生命无法引起精灵的惋惜,女卓尔的连一丝怅然的感觉都没有。
“阴狠的复仇,众多牵连的贵族,还有能遍布整座城市的眼线,除了海燕,我可想不到第二人选。”卡特似乎是有些说累了,她举起瓷杯,抿了一口红茶,闭上眼享受着香料与茶叶带来的芬芳。
“那么派克?”法师的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他依然需要跟女卓尔确认一下。
“他啊......”说到这位船长先生的时候,卡特平和多了,就连语气都变得正常了起来“他是个有能力的人,甚至不像是个雄性,如果他是一名卓尔,也不会是一个雄性奴隶,大概能成为一名男巫师?”
对于女性卓尔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之高的评价了。
“这个小家伙有胆识,有智慧,而且品性好到让人惭愧。”卡特摇着头,似乎有些感慨地说道“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他还是底尔城城主的接班人,而我还是这座城市的犯罪头子,你猜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奥切安摇了摇头,他确实想象不到那位船长会在面对女卓尔时说出什么话能让对方如此叹服。
“那次他来,是为了解决我跟某个小贵族的争端...反正就是类似的狗屁事情。”说到这段事情的时候,女卓尔微微仰起头,嘴角挂着笑意,仿佛陷入了某种有趣的回忆。
“这种事情当初一天就会发生好多次,具体原因我根本不记得了,也懒得去记,而那个小家伙在解决完问题后,我照例问了他一个问题,以判断这个将来位高权重的人对我们这些鼠辈是什么样子的态度。”
说到“鼠辈”这个词的时候,卡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带着自嘲的语气说道:
“他居然说,这座城市有伱们,说明是他在很多地方失职了,城里的乞丐,穷人与小偷,每一个罪人都有他的责任,他会尽力避免这座城市再产生新的犯罪,而现在......”
女卓尔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咀嚼着下一句话语,直到喝下一口茶水,才把咽下去的话重新吐了出来。
“犯罪既然无法完全消除,那么,还是有秩序的犯罪更好一点。”
奥切安既感到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那位船长先生确实有种不凡的气度与超乎常人的眼光,最关键的是,他足够真诚与善良,这几乎让每一个遇到他的人都愿意信任他。
“这样的一个人,当那位老家主死了以后,你觉得现在的海燕氏族还能够容忍他么?”
听到这句话,奥切安的脑海里闪过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重重的迷雾。
女卓尔告诉他的情报终于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些塞壬。
海妖不正常的突袭在此时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奥切安当时不在那艘船上,或许派克·海燕在到达底尔城之前,就已经葬身鱼腹了,那些人既然如此大费周章的想要拦住这位年轻的船长来到底尔城,一定是他身上有着某种能揭开所有阴谋的秘密。
“那我们不能寻求现在城主的帮助么?或者诱导他?”奥切安的思维逐渐活络起来,在取得足够的信息后,法师下意识的开始做起计划来。
“他?”女卓尔嗤笑了一声“他的确为本城居民做了不少好事,赶走那帮多管闲事的冒险者,见义勇为的卫兵们,但他现在手底下,也就剩那些卫兵了。”
“那你现在有他的线索吗?”奥切安提出了当下最关键的疑问。
“暂时没有,海燕氏族办事首尾处理的都很干净——事实上我一开始以为派克会被关在死牢里,没想到弗多林克没把船长带回来,倒是带回了一位死灵法师。”
说到这,女卓尔的飘忽的眼神回到了奥切安的身上“这样就更好了不是么?哪怕他已经死了,你也能施放一些邪恶的法术之类的把他拉回来问个话?”
法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地盯着女卓尔的眼睛。
“好吧,好吧,不开玩笑......”卡特举起双手,似乎终于在法师的无趣之下投降了“海燕氏族,我目前有派人在盯着,你直接去调查大概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女卓尔再次拉开了书桌下的抽屉,这次她取出了一封完好的信,轻轻一抛,信封飞起,精准的落在法师的面前。
“这里面有接下来我建议你调查的方向,当然,你去不去,怎么做,我都不在乎,我只要那个该死的老鼠被抓出来。”
说完这些,卡特似乎是真的累了,她再次按动桌下的某个按钮,大门被推开,一个青灰色的秃顶拿着一张毯子走了进来。
弗多林克将淡黄色的羊毛毯递给女卓尔,接着走到法师身边,做出了“请”的手势。
“弗多林克会帮助你,你要是不想他帮忙也可以说,不过我建议你在调查之前好好的洗个澡换身衣服,最好再休息一会儿,你看起来简直快要死掉了——一个要再死一次的死人。”
女卓尔披上毛毯,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了那张宽大的椅子上,跟法师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就闭上了眼睛,似乎准备直接就在这里睡觉。
看着身边弗多林克熟悉的贱笑,奥切安挑了挑眉毛,取走了桌上的信封,跟着弗多林克走出了这个庞大的藏书间。
就在法师踏出大门之后,女卓尔懒洋洋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这次,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记住,死灵法师先生......城市生活就像是外面的那池污水,只有渣滓才会浮上顶端。”
鎏金的木质大门在身后被缓缓关上,伴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声响,将里头的一切都阻隔在沉寂的黑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