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
朱棣一声冷笑,打在齐瑢心头,好似盛夏泼一盆凉冰,冰寒彻骨。
“秦王府长史莫非还敢在奏疏之中撒谎,这可是欺君之罪。”
齐瑢战战兢兢,抖如筛糠,腿肚子都在抽筋,他心底暗骂这些畜生不当人子,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罪责一同承担,护全家人。
原来,竟暗中找好了替罪羊,可笑自己还傻乎乎蒙在鼓里,满心以为上下一心。
他心中怨愤不已,鼓足气道:“殿下,臣万死不敢承此罪,往殿下明察。”
朱棣见火候足够,不再吓他,语气稍稍一松,道:“孤这一次微服至此,便是接到锦衣卫密报,言称副良医张志善有实情要报,故此才亲身至此,你若是知晓实情,速速报来,否则天威降临,叫尔等粉身碎骨!”
“臣说,臣说。”
齐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秦王殿下之死,的确满是蹊跷。起先,王府长史命人传令,叫我等调配一剂药膳‘葡萄煎’。”
“葡萄煎是何物?”
“殿下有所不知,葡萄煎乃是用葡萄汁、藕汁、生地黄汁以蜂蜜调制,文火煎成粘稠状,于饭前服用。此药膳用以治疗热淋、小便涩少、碜痛沥血。”
说着,齐瑢小心翼翼的瞧了朱棣一眼,见其一脸不耐之色,便知不能这般说,只得道:“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肾气不固,肾虚水泛。”
朱棣恍然,点了点头:“继续。”
“葡萄煎药性温和,于身体无碍,只是此药膳性寒凉,不宜多服。然秦王殿下连续半月服用,臣等曾劝谏,但长史呵斥,让臣等照常送去。
大概是八月初四,三更时分,殿下急召臣等入府,微臣不敢怠慢,入得府内,便发现殿下痰涎雍响,身体温,四肢发冷,眼目已经难以睁开,分明是日薄西山模样。
微臣大惊,急问长史,长史支支吾吾不作回答,只让臣迅速诊病,不得拖延。”
说到此处,齐瑢叹一口气,哀声道:“殿下,微臣虽熟读医书,但也只能医治活症,此等状况,便是华佗在世,也难以回返。更何况臣制药之后,秦王殿下便已经四肢逆冷,唇口指甲俱青,目闭不开,汤药已经完全灌不进去。
微臣惊惶,为殿下诊脉,秦王殿下脉象艰涩,六脉闭绝,寻常方法已经是回天乏力,臣与张志善商量,使用葱熨法急救,只可惜回天乏术。
大概卯末辰初时分,秦王殿下身冷薨逝,臣等也因此事,为长史所囚。”
听齐瑢讲完,朱棣眉头一皱,如今所听过程,远比奏疏中所说要更为详细。
只不过其中依旧有极多的疑点,朱棣扫一眼跪伏在地的齐瑢,问道:“秦王可有中毒迹象?”
“中毒?”
齐瑢一愣,道:“殿下,秦王殿下并未有中毒之相啊。臣诊脉之时,秦王殿下虽脉象闭塞,但绝不是中毒的脉象,倒像是,像是……”
齐瑢支支吾吾的模样,引得朱棣很是不喜,呵斥道:“孤恕你无罪,快说!”
“谢殿下恩典。”
齐瑢这才继续道:“臣推测,秦王殿下乃是纵欲过度,又多服刚猛之药,这才导致虚火上浮、阴阳失调,血崩气乱而薨。”
“此言可当真?”
朱棣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冷冷的盯着齐瑢,直叫齐瑢跪伏在地汗如雨下。
“殿……殿下,臣不敢有欺瞒之语,诊脉所得,就是如此。”
见齐瑢这般模样,朱棣心知此事恐却有所关,但若是二哥当真是淫乐而死,那可真是一桩丑闻。
不,不对,以二哥权势,平日间什么美女宫娥不曾见过,何必在这短时间内如此纵欲?
难不成,其中还能有什么事情,影响了二哥的心智?
朱棣细细思索着,继续问道:“齐瑢,孤且问你,最近秦王府内,可有异样?”
“异样……异样……”
齐瑢皱着眉,绞尽脑汁回想着,他思索良久,恍然大悟道:“殿下,近来王府之内,多有西域舞姬纳入,足有二三十人之多。”
“从什么时候开始?”
“上个月便有,陆陆续续入王府,臣听府内下人提及,秦王殿下每日与这些西域舞姬在一起,歌舞声昼夜不息。”
齐瑢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股脑的全给抖落出来,恨不得知道更多私密事情,好逃脱罪责。
“还有吗?”
“有有有,月初之时,秦王殿下似乎很是生气,杖毙了好几个舞姬,打的那叫一个血肉模糊,还有不少下人也被打死,府内人心惶惶,唯恐触怒了秦王殿下。”
葡萄煎、纵欲过度、西域舞姬、性情大变、杖毙下人……
朱棣脑海中信息不断碰撞,但一时间还有些串连不起,他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遗漏之处,奈何还未抓住。
扫一眼齐瑢,朱棣道:“孤知道了,若你此言当真,孤还可保你一命,否则,顷刻间叫你身死魂丧,三族尽灭!”
“殿下明鉴,微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殿下!”
朱棣出得房间,不多时,道衍也从另一处出来,两人神色皆不乐观。
厅内,左右屏退,外有锦衣卫守卫,朱棣才道:“看来奏疏之中所言,多有不实之言,这长史好大胆子,敢欺君罔上,实在该杀。”
道衍掐着佛珠,道:“殿下稍安勿躁,如今我们所知道的,还只是一家之言,真相如何,还未可知。只不过这西域舞姬一事,应当为真,秦王纵欲,想来殿下也有所耳闻,并非虚言。”
朱棣一皱眉,自己这二哥的秉性他有所了解,说起纵情享乐,那的确不假,但若说纵欲至死,实在让他难以接受,便道:“即便二哥纵欲,也不至于如此无度,以至于数日之内竟发展为不治之症,连府中良医都束手无策,其中如果没有奸人作祟,我绝不相信!”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此事却难以取信,但若是辅以重药,则并非无此可能。且张志善供述,秦王近来杖毙舞姬仆从数十人,可见暴虐,他有如此转变,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道衍细细推演,眼神却一直放在朱棣身上,看得朱棣有几分不自在,便问道:“老和尚伱说就说,看着孤作甚,莫不成还能是孤让二哥性情大变?我们可有好几月时间未曾见过了!”
“是啊,殿下与秦王数月未见,可是这消息,可是一直在传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