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乘风第一天入京立刻就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了全城百姓厌恶的对象。
早上他迟迟未到,来了就在皇宫门前换衣梳妆,晚上天还没黑,他就去了花船要当新郎。
眼瞅这一天终于要过去了,窗外夜幕忽然宛如白昼,无数烟花璀璨盛放,人们驻足一望,淮河方向。
二百二十六艘花船似乎商量好了在子时四刻用点亮星空的方式迎接三世子,面子给赵乘风拉了个满,但也让满京都人看清了他们的嘴脸和真相。
对于风月行业先是祭出绮陌舞行全员献舞,后是夜半烟火、点亮星空只为表达欢迎的作为,甚至都没过夜,就被看不过去的正义之士定义为了‘京都中的风月叛党’。
就是不知这些正义人士,如果知道了陛下的所作所为会作何感想。
而这晚周皇当然不可能留宿在绮陌楼阁,毕竟前脚还和赵乘风在聊君臣长幼,怎么可能后脚带着侄儿和儿子一起找姑娘...
倒是他们走后,赵乘风一点不忌讳,索性直接就住了下来。
只是这一夜没有好梦,睡的又轻又长。
日上三竿时,雕花窗棂切碎的光才照到雅间深处。
睡在玉塌之上的赵乘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悠悠转醒,没看见人,倒是在床头的梨木柜上看到了一套崭新的衣物。
他没有着急起来,而是先坐了起来用双眸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雅间,有些恍惚。
的确恍惚,因为距离上一次睡觉醒来,这两天一夜间,发生的事情太多。
下云舰,入农舍。
发现了关于自己的大黄册...
乘云车,入京都。
在酒馆里见到了前生的大嫂...
晨光中,皇宫前。
满城的人看着自己去了面圣。
于是...狗吠着咬了陛下,闲王带来的汤飘香侧殿,黑色的马车颠簸,赤色大船远远的耀眼...
他又持血杵,入深海,观裸娘,赏秘典...
怎么一下发生了这么多事...
自己现在要做什么来着?
坐在床头的赵乘风晃了晃头,在回溯中挣脱,然后猛的想起了三个关键词——成家、立业、杀皇子。
他先琢磨了一下成家这事儿,觉得不急,可选择性很多。
毕竟...他又不是想找真爱。
立业这事换个说法就是入朝为官。
入朝为官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因为在周天王朝无论天潢贵胄,还是世家大族,亦或者你就是平头百姓,想要入朝为官就必须做到一件事——大朝试榜上有名。
而想要参加大朝试,则需要进入拥有王朝认可资质的私塾,或者遍布在周天王朝每一寸土地上的各大书院。
书院不限年限,无论你是不是新生,每一年只要是学子,每一個人都有资格参加大朝试。
也就是说,想立业,先找个书院。
进了书院,他才有资格考大朝试。
而且记忆没错的话,每年书院招生也就是在这个月份。
等等...这个今天是...怎么好像...
不待赵乘风想要捋顺刚睡醒,有些卡壳的脑瓜,房间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
“世子,醒了吧?”
赵乘风抬头,就见舞行的莺如和罗媚一脸无奈的跟着已经不是侍卫,而是闲王的七皇子一同出现。
他忽然又想到...
血杵的事,还没弄清楚。
怎么自己刚到京都..
就这么多逼事儿啊....
“世子,你可算醒了!”
“怎么了,出事了?”
闲王摇了摇头,一屁股坐了下来:“没事,就是父皇说世子你初来乍到,让本王过来照看照看,顺便落实一下之前大宅的事情。”
“大宅?”
“之前礼部给你准备好的东坊宅子没用了,里面置办的东西都要挪到苑坊去,礼部那边觉得既然重新规整,不如一开始就听一下世子你的建议,谁知道伱这日上三竿了还没醒...”
赵乘风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刚才自己想着成家这事儿呢,闹了半天连家都没有呢。
“懂了,那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走着。”
莺如和罗媚闻言立刻一左一右,为他洗漱,穿衣,似很是熟练。
闲王在旁喝了一口茶的功夫,赵乘风就已经准备完毕。
与两位年纪上算得上是姐姐的莺如和罗媚告别。
她俩却:
“世子殿下,还弄什么宅子啊,不如以后就住这,我们天天伺候你啊。”
“是啊是啊,反正颜大家是说了,以后这间雅间没别人了,就一直留给世子了,世子即便不常住也得多来看看啊。”
赵乘风当然满嘴答应,依依惜别。
闲王在一旁看的一眼羡慕,但一想起家里唯一的王妃,就傻笑了两下,立刻告诫自己,人总觉得自己没有的就好,就眼馋,其实身边的才是最好的。
赵乘风不知道他还有这个心理活动。
和他一边闲聊一边走出绮陌楼阁,在码头上看到了早就候好的书童傲天和白芷。
傲天还是一如既往的昂着头一脸的正义凛然,白芷则一脸好奇的看着日光中淮河上的花船似乎看花了眼。
而京王府自然也有来车,但赵乘风还是拉着他上了自己家的马车。
上车之后,他还介绍了一下:“周天王朝七皇子京王殿下,介我书童傲天,介我侍女白芷。”
闲王平日里没什么大规矩,也算得上是礼贤下士,但头一遭出门,听有人介绍下人的....
不过世子殿下行事作风必然与众不同,他昨日又听父皇给赵乘风一通狂吹,基本到了内有经纬之才、外有安疆拓土之能的地步,所以不敢小觑,立刻微微一笑。
然后看着傲天和白芷明显稚嫩的小脸,露出了和蔼可亲的表情:“你们叫我七叔也行,家里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都这么叫我。”
赵乘风闻言想了下:“闲王,叔不得有亲戚关系嘛,咱也别七叔了,叫您七爷得了,你也别叫我世子了,听着累,叫我乘风就行。”
本来这话其实对于刚认识了第二天的长辈与侄儿身份来说会显得有些唐突。
不过赵乘风和闲王虽然认识的晚,但昨儿第一面其实挺志趣相投的,然后又一起逛了花船,关键在于血杵之间的交接,让两人觉得彼此以后真不能是外人,称呼自然简单随意点更舒服不累。
“行,乘风,正好路上和你说说别的事。”
赵乘风闻言就知他要说啥,刚才在绮陌楼阁说什么大宅,其实都是小事,他真正想和自己说的事,一定是关于血杵的事。
于是喊了一嗓子:“走着。”
马车启动,直奔赵乘风还没去过的新宅方向。
车轮碾着石板路没有任何声响,因有铭文作用,车厢里的赵乘风和闲王也没有声音,但在传音。
血杵事关重大,谈论起来自然要小心谨慎。
传音一法十分方便,在举世修行之策之后,只要体内生出了一点真元的人就可以轻松做到,安全可靠。
此时只见车厢里闲王那张国字脸上一脸神情激动正在说着什么,却是无声。
赵乘风神色却是轻松,就是偶尔皱眉,偶尔张嘴,但说的都极短似都是只字片语。
行了大概五六条街,穿了两个热闹集市,马车一个转弯,忽的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带。
周围景象似忽然换了一片天地,青砖碧瓦老树新芽,一面很高很高的灰墙虽然已是被各类植物各种遮挡,但还是又长又丑的遮挡了前方有一段距离的视野。
而在这墙前面,则有三五成群身着青衣的少年少女,其中以女子居多。
车厢里的话题也到这里戛然而止,闲王有些懊恼的不再传音,而是开口道:“不是,怎么和你说什么,你都一点不大惊小怪的?”
赵乘风:“怪我喽?”
“当年我听父皇说这些的时候,差点没惊的下巴掉在地上!”
“七爷,她下次大概什么会醒?”
闲王闻言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有点惊弓之鸟,话说到现在重要的已经说完了,现在说的即便不传音,被人听了去也没什么,因为谁也听不懂。
于是他在怀里掏出了一册小本,看了看道:“她睡越来越久了,最近三次的时间睡的时间分别是六个月,七个月和八个月,现在这一次年初她到现在刚睡了三个月,按照规律至少八个月以上要到年底才会醒。”
赵乘风:“可惜。”
闲王问:“怎么着,你还盼着她醒?”
赵乘风一笑,看着车窗外掠过三三两两人群中的少女:“当然,我最乐意逗女人了。”
这话刚说完,因为没隔音,也没传音,导致坐在前面的白芷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赵乘风臭不要脸的还对她眨了个眼。
白芷立马正过身子倒不算慌乱。
而见了这一幕的闲王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大家大户通房丫鬟这事儿太过正常,现在宫里最得宠信的陈妃当年不也是小才人吗。
只是这丫头,怎么好像不会说话?
脖上的绸巾,似也很少见人这么戴,莫非是北州的流行?
正闲的没事发散思维呢,闲王就听身边赵乘风忽然:“停。”
马车闻声顿足,赵乘风就从宽敞侧面窗口探出了头,扯着嗓子特热情的喊道:“竹竿儿,胖脸儿!”
不远处有一小撮的人群里,邹俊成和万林起初还没反应过来。
若是和三世子久不相见的话,怕是赵乘风再喊一百次他俩也想不起来回头,因为也没别人这么叫他俩。
可昨儿那难忘的事情都还历历在目,那略带了点北州的口音,声音里还尽是一股子玩世不恭劲儿的音调还回响在耳边。
所以,当“竹竿儿,胖脸儿!”的声音再次热情的在耳边响起。
他俩觉得耳熟后,下意识的侧头,于是对视了一眼,宛如石化一般彻底一动不动。
三世子?
妈耶....
这咋还阴魂不散了呢。
不是,不能是专门来找我们麻烦的吧。
他俩立刻想起,昨儿他们可是在不知道三世子是三世子的情况下说了三世子不少的坏话,三世子要是万一真怪罪了起来...
“看什么呢,过来~!”
竹竿和胖脸身边还有其他同窗。
一个姑娘看到了这一幕,左看看又看看问道:“马车里的人是叫你们呢吗。”
竹竿和胖脸立刻小鸡食米一般的点头,硬着头皮向车厢走了过去。
先不说三世子会不会怪罪他们,他们现在还有一件事非常不愿意面对,他们很怕有人发现他们认识三世子...
因为自从昨儿三世子站在皇宫门前梳妆整理,还带着大黄狗跟逛大街似的走了进去,京都四大学院的学子们就彻底炸了。
年轻人总是非黑即白的。
在皇权至高这么多年的教育下,他们觉得赵乘风昨天的行为不仅无视了皇宫的权威,藐视了京百姓,还践踏了他们的尊严!
尊严这玩意你问周天中年人,他会反问你多少银子一斤,差不多全卖。
但尊严这玩意你问周天还在上着书院的学子、年轻人,他们会反手给你一个嘴巴子,高呼我命由我不由天,三年淮河东,三年淮河西,莫欺少年穷……别说问了,提都不能提,对尊严这俩字就介么敏感...
所以,荡北王府三世子赵乘风虽然刚来京都第一天就已经比之前还臭了,但在四大书院的学子们中间已经不是臭了,是已经有仇了。
以至于竹竿和胖脸来到马车窗口前,十分有心机的踮了踮脚尖,找了找位置,反正就想用身体给三世子这张随时可能被认出来的脸挡住!
可他俩这不自然的身体靠拢,倒是让赵乘风的目光不自觉聚焦在了其中的缝隙,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灰墙之下有长桌,有很多人正在那边聊着什么。
“竹竿,胖脸,那边干嘛呢?”
他俩见赵乘风很是轻松随意,不由得想到了其实抛开他的身份不提,他还是小赵的时候,他们相处的真不错...
竹竿就一唱:“哦,最近四大学院不都在招新吗。”
胖脸就一和:“那边是记录报名要参考的。”
两人说完根本没当回事,反而是心事让他们脸色凝重,再对视了一眼后,心有灵犀,竹竿侧头看向地面,一咬牙:“世子殿下,昨天确实说了一些不该说您的话。”
胖脸脸薄,但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向了另一侧的大树也道:“您大人有大量,我们就乱说的,人云亦云了,其实,哎,算了,反正您别记恨我们,我们就一小...”
“咔。”的一声轻响传来。
两人抬头,看到本来是窗也能是门的车厢侧面被推开了。
荡北王府三世子迎着初春正午的阳光,带着一脸笑容的走了来到了两人之间。
看着他眼神里的光亮,竹竿和胖脸就随着他看的方向转过了身子,他们一同看向了青松书院那灰墙下,柳树旁的长桌报名处。
于是,赵乘风左手挎上了竹竿的肩膀,右手搭在了胖脸的后背,特高兴的宣布了一个事儿:
“我们做同窗啊~!”
竹竿和胖脸都没第一时间吭声,他俩就觉得转过身来正对着的阳光有点刺眼,眼角有点疼的想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