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提出想要参观一番印刷厂，还是为了提前了解杂志印刷方面的大体流程。
毕竟这方面对他来说，算是十分陌生的领域了。
聂子航大体知道的是，我国七十年代的印刷技术比较吃力，技术沿革没有发展到后世极其方便、快捷的程度。
“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是因为杂志社的事？”黄继中问道。
“是，虽说《杂谈》本质还是校园社团，但我还是想在这方面做做准备。”
黄继中一笑：“这是好事，研学也好，社团也好，都讲究个入木三分。子航啊，起初我以为你只是心头热血一发，便想办个杂志社团，今日看来还是准备下功夫的。”
这话说的让聂子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印刷厂的事儿，您……”
“印刷厂是去不了了，咱们若要去，就得大半天的功夫往返，还得申请批条。
这印刷方面的事儿我还知道一点，咱们一边往印刷室去，我一边同你分说一回，目前也够用。”
聂子航思索着应了：“成。”
1978年，燕京大学由于教学需要，共设置两间印刷室，用来印刷试卷、记录、校报，乃至部分机关机构办公室也在此进行文件印刷。
黄继中领聂子航去的这一间，距四斋较近，整個印刷室占地阔朗，约有五分之一个印刷车间的规模。
两人刚一进门，一股充沛的油墨香气便迎面扑来。
而此时，室内的工作人员正将一张一平方米大小的纸张盖上印版。
“你看，那就是印版了。”
黄继中与聂子航走近了，前者续说道：“原理十分简单，由于油墨才能挂金属表面的特殊性质，印刷之前，先金属印版的表面刷好油墨，然后上纸，用工具压平，再换下一张。
印刷的原纸，大小标准为一平方米，而一个能够用于印刷的印张，大概能同时印出16页，一本普通杂志如果是64页的规格，就需要四个印张同时印刷。”
工作人员正好将原纸压平，再使用印张印刷的同时，将多余部分剪裁掉。
“你看，印刷原纸时多余的部分，则会被裁剪掉，这些裁剪下来的纸张，印刷室一般会当作稿纸分发给各位老师使用。”
聂子航观察了一番，发现无论从上纸开始，还是到印张盖印，剪裁多余纸张，靠的都是人工。
“老师，整个印刷流程都是人工出力的话，效率岂不是特别慢？”
“是啊。”黄继中点点头：“所以，现在国内有名的杂志社、报社，都有自己专门的印刷厂。
像《百姓日报》这种需要印发全国的报纸，则是在每个省、市设立相应的印刷机构，每当出刊，各省共同印刷报刊，这样就不用从燕京统一发刊，既加快了印刷效率，也节约了交通运输成本。”
在聂子航的视线之内，几秒钟的时间，工作人员已经将印刷纸换下，盖上另一张崭新的原纸。
上纸、压平、上纸、压平……在这部分的印刷阶段工序其实很简单，但没有相应的技术工具，全靠人力，大销量杂志的印刷实则是一项时间耗费极长的工程。
聂子航在心里叹了口气，感慨起后世印刷的高便捷。
各省设印刷厂的做法，其实就是把印刷端挪到了近市场的位置，但除了交通费用以外，其他的成本费用并不能节省多少。
怪不得，1979年的报刊改革政策出台之后，许多报刊社都濒临倒闭。
没有了上级拨款支持，单靠各类报刊自身的收入维持开销成本，的确有难度。
正思索间，聂子航又听黄继中说道：
“所以啊，咱们国家的印刷技术亟待变革，由王选先生主要负责的汉字激光照排技术的研发项目，就设立在咱们燕大图书馆的一层。”
聂子航赞同地点头：“文字载体如果受限，确实会影响思想的传播。”
说到这里，黄继中半是好奇的问道：“所以《燕园杂谈》第一期，你打算印多少本呢？”
“咱们77级总共1100人，加上75、76级的同学们，整个燕园也不会超过3000人。第一期我打算按十比一的比例印刷，先试试水，如果反响不错，第二期再试着加印。”
黄继中笑道：“所以你知道，季老同意伱们《燕园杂谈》使用燕大校内的印刷室，是抱有了多高的期望啊！”
……
北地渐渐回暖，许多身强体壮的男同学已经脱掉了棉袄，换上了春秋季不垫绒的中山装，未名湖畔也多了各类衬衫的亮色。
《燕园杂谈》第一期选题会定在了周一的下午。
斐斋105室，众人分配好了工位，聂子航作为主编，座位在最里面，相邻的是刘学虹，前方坐着陈立业。
“主编，咱们的宗旨既然是‘杂谈’，怎么还要确定选题呢？”坐最前桌的陈佳映略带疑惑地问道。
“咱们确实是‘杂谈’，也什么稿件都收。”聂子航一笑：“选题呢，是咱们编辑部在每一刊里自己出的稿子，这样一期杂志才算言之有物，也是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
“是啊，未雨绸缪。大家难道就不担心，万一第一期我们收稿惨淡，没有足够的内容发刊，那可怎么办？”
刘学虹明悟般说道：“这我还真没想过！此前我只觉得，这主意十分不错，校报如今是75级、76级的学长学姐们在管，我只想去一个更新的平台抒发自己的想法。”
校报是75、76级的在管。
刘学虹这句话，倒是给聂子航提了个醒。
新生77级与工农兵一级矛盾颇多，未名湖畔的发端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矛盾还未升级到无比尖锐的地步，但——
杂志与报刊，一向是思想交锋的最初战斗平台。
张曼玲邻座的陈跃岷扶了扶眼镜，斯文笑道：“要我说，咱们第一期的选题不是现成的么？”
“现成的？”
“是啊。”陈跃岷道：“曼玲那天不是提出内心之火来，我想，咱们第一期主题就叫春日之火，既有开门红的好兆头，又有着充足的象征寓意，岂不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