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印刷的几天,《燕园杂谈》编辑部算是进入了短暂的空闲期。
相比寝室另外两位老兄,聂子航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了撰写《潜伏》上。
从去年十一月到今年的四月份,他手里积攒的存稿日渐丰厚,《潜伏》的剧情也将走到尾声。
在聂子航的笔下,邰北成了抹去的地点,余则成与翠屏的结局,变成了一个留在北平,另一个则去了延桉。
教室里关于《潜伏》的讨论日渐增多了,每日课前讨论《潜伏》好像成了一种惯例,而没有余钱购买《上沪文艺》杂志的同学,则在这个时间段相互借阅起来。
有了上一次的开头,关于顾秋身份的猜想也变得多种多样,譬如:
有人猜是大学学子,有人猜是从事军部相关任务的特别人才;
还有人猜顾秋其实是门卫老大爷,由于长日无聊才投稿写下的……
众说纷纭之间,聂子航倒是愈发习惯了这种氛围,从备觉社死到现在的处之泰然。
真正的顾秋先生已经能在“流言蜚语”中神态自若地写英语习题集。
只有陈立业,依然在每次讨论时强憋着笑,于回宿舍路上例行公事似的问一句:
“子航,你知道为人保守秘密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就像你要腹泻了,但又必须忍住。”
……好有味道的比喻句。
聂子航很快适应下来,拍了拍陈立业的肩头,反将了他一军:
“要是拉裤了,我给你擦屁股。”
陈立业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另一個小插曲,则是班长毕海杰特地向校方打报告,为班级里特别困难的同学申请到了30元的特别补助金。
针对上述情况,聂子航找到班长毕海杰,提议道:“班长,我看班级里最近很多同学都想看《上沪文艺》,咱们要不要在教室开一个图书角?”
“开图书角?”
“是啊,虽然上课是走班制的,但继中老师的英语课都是固定一个教室,就算有别的课程短时间占用,咱们只需要在图书角上标明‘英语专业同学设置专用’,应该也不会有人做出偷窃图书的事情。”
到这里,聂子航又说道:
“同学们读书的热情,可不能因为缺少硬件条件给硬生生磨灭了啊!”
毕海杰赞同道:“你说的对,但还有一个问题,出借杂志,对于爱书之人来说未必愿意,我得想想办法做做思想工作。”
聂子航笑道:“班长,我从去年年末起就订阅了《上沪文艺》,不如我先把杂志拿过来,虽然数量不多,但也能勉强止渴啊!”
毕海杰顿时化思索为笑容:“多谢你了,子航。”
“哪里,我是学习委员,为班级贡献一份力量是应该的。”
回应的同时,聂子航心中想到:
他也算是为宣传《上沪文艺》出了一份力了。
……
副校长季献临与西语系主任李复宁刚从图书馆一层出来,两人一面闲散,一面闲聊。
“王选的汉字激光照排技术取得了不俗的进展,看来这两年,第一个照排模型就能研究出来了。”
“是啊,要是这项技术能够切实运用到实处,届时国内的印刷问题就会得到相当程度的解决,这可是造福之举啊。”
说话的是李复宁,他同季献临正相伴沿未名湖小散。
此时的天际日光微黯,天边涌现出一线黑云,是即将春雨的征兆。
“老季啊,听说你很支持姓聂那小子办理杂志社团的举措?我听继中说,伱不仅同意他们使用印刷室印刷三百本刊物,还亲自写了一篇散文予以支持?”
李复宁言及于此,好奇一笑:
“这可不大像你。”
季老叹了口气:“当年舍予……那件事之后,我的确陷入一阵战兢,但总归是陈年往事了,文坛淹没良久,总需要能够焕发的生机,这也是我的执念,复宁,你不也一样?”
微停之后,他又道:“这事我和老周谈过,也和文联几位好友聊起,经过老周请示上级之后,上峰也批准了我们的想法——由燕京各大高校牵头,办一部新杂志出来。”
李复宁停了脚步,讶异不盖:“竟有这事?”
季老亦笑亦叹:“允准也是二月份的时候批下来的,不同你说,也是防患于未然。既有了允许,我本以为这事好办,没想到出版社、文研所那些老东西,一个个瞻前顾后,倒进行的十分困难。
因此,当我收到继中递交的、由子航书写的关于开设《燕京杂谈》校园社团的申请报告时,反而有了新思路。
老东西们都不敢,不如就让新学生来办。”
李复宁一边点头,一边又陷入思索:“这虽是好事,但风险却是有的。”
“上面的意思是,先做试点,不得出格,我想着他们既有这个意思,就让这几个年青人先做校园社团试试水,若是真做的好,做的出色,左右还有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把关,不会错到哪里去。”
“还有一个问题。”李复宁说道:“假如子航他们做出成绩来了,也能得到上面认可,但这名头终究是燕京各高校联办,他们免不了要加人进来,否则岂不成了咱们燕园的一家之言?”
季老闻言,冷哼了声:“试点是咱们试,风险是咱们顶,能让他们沾光就不错了,谁让他们校园里调教不出这样有思想的学生?到时我与老周自有说法。”
李复宁见他这副护短模样,更是失笑道:“你有准备就好。”
此时,刚回宿舍的聂子航忽然打了好几个喷嚏。
……难道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聂子航披了件外套,坐在寝室的小方桌前拆信。
是《上沪文艺》彭煜琪编辑寄来的信。
“致顾秋:
王濛《青春万岁》的开篇已寄至编辑部,特转寄一份复印版。由于连载需要,最好于月底前能交来编辑部。”
连载?这与他设想的不大一致。聂子航起初以为,整部《青春万岁》会在完全收尾之后直接出版,毕竟散文日记不像小说,具有连续的故事性。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拍脑门,暗自失笑。
自己还是被后世影响太深,现在不正是传统文学大行其道的时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