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
顾秋先生,我必须说明,《潜伏》真的是一本太紧张刺激的小说了!就算在阅读《基督山伯爵》的时候,我也没有如此忘情的时刻。
果然,《潜伏》的出现,让我更坚定了一个念头:华夏文学是不比西方文学差的,在这个年代也不仅仅只有伤痕文学。
这是题外话了。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潜伏》整部书什么时候会出版呢?在《上沪文艺》上面一期一期连载着看,实在是不够过瘾。
等到这本小说正式出版,我一定要从头到尾酣畅淋漓地读个遍!”
看到这里,聂子航想到了关于出版的问题。
78年的时候还没有版税设置,出版依然只有按字数计稿费。
所谓版税,实际上是创作者出卖智力成果(书籍内容)所获得的酬劳。
在后世的法律规定中,版税是由出版社按比例结算给作者,因此简称为版税。
没有版税的70年代,出版实体书的作者在实质上还是少了很大一笔收入的。
想到这里,聂子航未免有点肉痛。
按照《潜伏》目前的火爆程度,如果有版税收入,他甚至可以凭借一本书在燕京买一套房子。
不过,肉痛之后的聂子航很快淡定下来,暗暗安慰自己道:
不能飘,不能飘,千万不能走了歪路子。
“上次来信,顾秋先生问我为什么要用雾月,我很喜欢白居易的那首词: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又有一句词,写道:镜中花,水中月。
我想无论是文学还是小说,它们在实质上是高于生活的艺术,或许就是镜里看花,水中窥月。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在文联见面呢,顾秋先生?
我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此致
雾月”
文联见面?难道这位雾月女士,也是文学界中人么?
聂子航对雾月的身份愈发好奇。
阅读过了来信,聂子航除了对李记者的来访有所隐忧外,更多的是要做好面对大众的准备。
在后世,无论是做同声传译也好,还是跟队伍做贴身翻译也好,他还没有过成为一代人注目焦点的体验。
成名,在这個年代好像是好事,又好像并不尽然。
隐忧与喜悦,成为他现阶段两种主要的情绪。
聂子航重新拿起笔,按捺下逐渐烦乱的情绪,在纸上梳理起日后的规划。
有了《潜伏》做敲门砖,他等于一条腿迈进了文坛。
1978年之后的从商计划,已经可以彻底划掉了。他本就不擅长商海沉浮,更没必要以身犯险。
那么接下来呢?写完《潜伏》之后,除了与王濛先生合作创作《青春万岁》,他要写什么好?
一个雏形计划渐渐在心头冒尖。
既然《光阴日报》说他是红色作家,那就继续走批判旧社会,赞颂人民智慧的文学创作道路。
聂子航会心一笑,埋头在桌上打起了草稿。
……
翌日,近午课后。
黄继中上完课,特地留下了聂子航:
“子航,你等一等。”
“老师?”
黄继中微笑着说道:“昨天那位燕京师范大学的钱老师特地捎来口信,说今天想要见一见你。”
“钱老师……”聂子航恍然:“是那位钱媛老师?”
“是,她说在德才均备斋前等你,你去不去?”
“去!前辈有请,做晚辈的当然要去!”
不说钱杨两人的大名,就是钱媛本人,聂子航也耳闻已久。
若有契机拜访、相交,也不失为一见美事。
黄继中一边收拾着课本,一边同聂子航向外去,口中只笑:
“我现在对你小子倒有点佩服了,来燕京短短两个月不到,竟然认识了这么多人。”
聂子航陪笑道:“偶然、偶然……都是运气。”
……
德才均备斋前的那张游园木椅上,坐着气质淑华的钱媛。
她远见黄继中、聂子航两人自不远处走来,便先行起身,两手交握身前,没有一点学阀式的高架子。
“黄老师。”
“钱老师。”
两位老师致意过后,钱媛热情地朝聂子航伸出手:
“子航同学,上回我们见过的。”
聂子航握过手,说道:“我记得,在春日社团招新的时候,那时候您说杨先生提过我一嘴。”
黄继中见两人谈起,便也不在此地久留,致意后便沿湖离去。
钱媛看了一眼继中离去的方向,笑着说道:“按理说,这件事我该提前两天来和你面提的,这才不失礼数……
只是最近教学工作实在太紧,我母亲又忙于译作,我们母女两人竟只有今天得闲,未免匆忙了些。”
聂子航好奇道:“钱老师这么说,是有什么要事找我吗?”
“我母亲想今天中午见见伱,就在燕京师范大学小红楼,会唐突吗?”
聂同学当即脱口而出:“不唐突!”
……
燕京师范大学小红楼,是六座砖红刷漆、极具典雅气息的红色小楼房。
它们均匀分布在校园北区,六座建筑掩映在舒朗的常青科树木当中,远望时宁静清幽,沿蜿蜒小径走近楼房后,又倍觉视野开阔,云天豁达。
钱媛与聂子航在途中不乏寒暄之词,眼下又闲聊道:“子航,你既然想到要办杂志社团,怎么不试试去杂志社投稿呢?
我记得,当初你的高考作文是登报表彰了的,以你的文采,简单投个短篇过稿还是很容易的。”
杂志投稿……聂子航咳嗽了声,谦虚地说道:“有想过,也找过一两本杂志尝试。”
钱媛好奇问道:“是嘛?找的哪家杂志社?”
“《上沪文艺》。”
“《上沪文艺》,那确实很不错,《文艺》的主编如今是巴金先生,老前辈如今也任文联副主席,文学底蕴那是不必说的——投的什么稿子?”
这时,两人身前传来一道温娴的呼唤:
“小媛,这位就是子航了吧?”
聂子航循声抬头,看见了那位戴着黑框眼镜,站在小阳台上正在莳花的杨降先生。
这副面孔于他而言并不陌生,聂子航曾在《我们仨》的老照片上见过许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