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航消化了一会儿继中老师透露给他的消息。
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燕园杂谈》如果能一跃成为燕京高校联办杂志,就能挂靠上更加有影响力的主办单位。
对于杂志社、报刊社来说,刊登什么文章,报道什么新闻实际上是相对次要的,在创立之初挂靠上什么样的主办单位,基本决定了一家杂志在文坛中的地位。
就好比创建于50年代的《上沪文艺》(后改名《收获》)与1979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创办的《当代》。
即便前者有着巴金任主编,经历过建国以来的二十多年的岁月,但在权威度与文坛地位方面,依旧是后来居上的《当代》更有影响力。
但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改变,聂子航依然心存几点疑虑,不禁问道:
“继中老师,既然上面愿意一同承办,那未来比赛的审稿人员、裁判方面,是怎么安排的?”
“刚才不是说,先让你草拟一个方案嘛?我估计,如果借你《潜伏》的开篇,主要裁判还是你们编辑部,这得看你们编辑部审不审的过来了。”
这话的确中肯,毕竟挂上了机关机构的名头,能让他顾秋做裁判,还是看在他《潜伏》作者的份上。
如果人手不够,说不定会从几大高校里插人进来。
这是聂子航最不想看到的。
“那,比赛获奖者的彩头呢?”
这是聂子航第二点疑虑,既然比赛性质发生了改变,奖品自然不能像校社团给出的刊登名额、亲笔签名那么小打小闹。
“你作为发起人,多知道一点也是应该的。”黄继中笑道:“第一个是专项补贴奖金,第二個是报纸刊登表彰,哦对了,《燕京日报》也会协助报道这次的比赛。”
我擦,玩这么大?
这阵仗还真超出了聂子航的预料,他起初以为机构承办就是简单挂一个名儿,没想到连媒体报道都有。
78年还不是娱乐至死的年代,报纸新闻是十分严肃庄重的。
好了,这下压力来到他这边。
黄继中似乎也看出了聂子航的犹豫,很闲适地一笑:“怎么了,我们的顾大作家也有压力了?怕办不好?”
聂子航苦笑道:“老师,我得先说明,我没什么管理上的经验,最多在学习、写作上有点儿天赋,您得和周校长先说好,办,我一定尽力办,但要是由于经验不足没办好比赛,不能全怪我。”
事先卖惨还是得卖的,后路得给自己留好,在领导面前一口应承才是傻x。
“你这是还没出证,就想要一块免死金牌啊!”
聂子航索性一摊手,厚着脸皮道:“继中老师,您想想,我就一学生,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没什么阅历,哪能有经办正经比赛的经验啊!燕园里小打小闹还成,这会得正经办事了,可不得先和您说明?”
黄继中也理解聂子航的苦衷,换作是他,在23岁的年纪经历这么大的场面,肯定早就哆嗦起来了。
“兜底肯定是有的,伱先不要有太多的包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来找我,或者直接去找李主任。
总而言之,多学,多做,多问。”
虽然黄继中没有明确表态,但有了这番话,也算给他透了个底。
聂子航松快不少,接着问道:“那第二件事是?”
“哦,是上回燕京师范大学的钱老师,她昨儿跟我说,让你有空去一趟小红楼。”
去小红楼?看来是杨降先生找他。
……
始建于50年代的中华书局,经搬迁后位于燕京FT区的十字街路口,牌匾上从右到左,镌印着中华书局四个繁体大字。
杨降与聂子航甫一踏入书局,当下便有工作人员引领两人进入办公室。
“杨先生,这本《唐璜》我看了,要说出版,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只是没想到这部书的译者这么年轻。”
说话的是任职于中华书局的夏编辑,几人寒暄握手过后,他一边同杨降交谈,一边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聂子航,又笑:
“这位聂同志,不会是您与钱先生带出来的关门弟子吧?”
杨降依旧衣着朴素,笑一摆手:“我可不敢居功,你别看子航年纪小,在文学方面也是稍有建树的。”
夏编辑来了兴趣:“哦?愿闻其详。”
“如今巴金先生主编的《上沪文艺》,今年十分脍炙人口的那篇《潜伏》,就是子航写的。”
“喔!”夏编辑吃惊地站了起来,又重新与聂子航握手:“真没想到,如今大名鼎鼎的顾秋先生,竟然这么年轻!”
聂子航谦虚地同夏编辑握手,他很清楚,单凭一本《潜伏》,在中华书局面前还是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您言重了,我只是走了好运气。”
两人重新回了座位,夏编辑笑问道:“那么这部《唐璜》出版时,是用顾秋的名字,还是用本名呢?”
聂子航答道:“还是用本名吧,译者里用笔名的还是少见了。”
夏编辑点了点头:“咱们按翻译稿的标准要求,千字7元算,待会儿你留一下汇款地址……哦对了,序注与后记,是聂同志自己来写么?”
杨降莞尔:“我来给子航写序吧。”
作序这件事,可大可小,老资历的作家、译者,都是请同辈中非常有名望的好友写序,以此增加作品的知名度;
年轻人,或者刚入行的新人作家,一般都是自己写序。
如果能得到前辈的青睐为自己作序,在同辈中已能算是脱颖而出了。
聂子航略有吃惊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杨降,旋即得到对方一个饱含温度的眼神回应。
他心里一暖:“谢谢先生。”
“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是聂子航对夏编辑说道:“后记我就自己写吧,过几天我邮寄到书局来。”
“没问题。”
接下来,夏编辑同杨降闲聊起了今年即将出版的《堂吉诃德》中译本,聂子航则走到办公室外头,参观起中华书局的布置来。
“叮铃~”
挂在门上的风铃声一响,聂子航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走到前台:
“你好,我找夏编辑,上回我和他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