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天高皇帝远,山里管控向来没有城镇那么严的原因,才会有那么多人出现在靠近两省边界的小镇的黑市场上。
明明很热闹,却偏偏很安静,显得有些怪异。
竹溜子的叫声,成了最好的招牌,陈安和宏山两人,刚在街道边蹲下,就有三四个人上前查看并小声询问价格,但一听陈安的喊价,就抽身走了,直到又等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竹溜子啷个卖?”
陈安看看来人,又看看两边,见没啥异常,他才小声说道:“都是昨天才挖出来的,一块一斤!”
“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最好的猪肉都才八毛五分钱一斤。”
猪肉不同的部位,价格都不一样,便宜的部位六毛多点。
“竹溜子肉好撒!”
“再好也好不过猪肉,哪个肚子里边都差油水。便宜点,四毛一斤,我全收了。”
“你啷个好意思开口嘛,我就是剥皮送到供销社收购站,也怕不止这点钱,还有肉吃,这竹溜子本身就可以做药滴,补中益气,解毒。”
“那我再加点嘛,六毛钱一斤,不能再多喽,再高你就剥皮去卖嘛。”
不得不承认,平日炒菜,只舍得拿着肥肉在锅里边擦上一圈就当放油的年头,野味再好,也比不过猪肉养人。而且,供销社里边其实并没有代收竹溜子皮毛,纯粹是陈安从这人不俗的衣着上看出,不是附近的,于是开口蒙人,还真有了点效果,直接涨了两毛。
他大概猜出,来买竹溜子的,应该是些机关食堂、招待所食堂,或是一些图個新鲜换换口味的人,凡此种种。
野味在这年头大都卖不上价也是事实,但普通人舍不得这么吃,不代表所有人都舍不得。
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分阶层的,总有富人,日子过得自然也是天壤之别。
陈安略微想了下,觉得能给到六毛一斤也算不错了,又怕后面没人买,于是点点头:“要得嘛,看在你一下全收了的份上。”
那人立刻借来小称,将十二只竹溜子分两次过秤,共计三十七斤八两,他略微算了下,倒也痛快,直接数了二十二块六角八分钱递给陈安,然后将竹溜子装背篼里,匆匆离开。
二十二块六毛八分,这是陈安到手的第一笔钱。
这其中还有一半是宏山的。造孽啊!
事实上,就即使是竹溜子,也没那么容易弄到,山里哪有那么多野物供人打。
从古至今,这山中打了多少年了,尤其是这些年,不禁枪,不禁猎,更是疯狂,想要在山上找到想要的猎物,需要经验,更要有运气。
这两天之所以抓到那么多竹溜子,也是在陈安了解周边竹溜子分布情况才有的收获。
多吗?
不多!
换个数个地方,刨了八个竹溜子洞,跑了不小的地方才弄到那么十多只。
往后再要找,可就不容易了,少不了折腾。
事情顺利办成,陈安和宏山两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想要买针头线脑,还得等供销社开门,不像布料之类,得用布票才能买到。这些零碎的东西,直接用钱就行。
“蛋子哥,暂时没得啥子事,我们就在黑市上看一下,看看它们都在卖些啥子东西,只看不说话。”
“要得嘛!”
兄弟两人在黑市场上一个个遮遮掩掩的摊位上看过。
这时候大声吆喝,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顶多也就是看中想买的东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还要左顾右盼,看看有没有情况,万一有人来了,那肯定是东西一收,甩开脚丫子跑路。
黑市场里,有倒腾粮油布票的,有卖自家鸡鸭的,还有人挑着担担出摊卖小吃的。
到摊位边,两人看到卖的是担担面,忍不住流了口水。
昨天晚上只是吃了只烤竹溜子垫了下肚子,现在早就饿了。
担担面,可以说是蜀地民间极为普遍且颇具特殊风味的一种著名小吃,因为由小贩挑担叫卖而得名。
它是用面粉擀制成面条,加上红辣椒油、芝麻酱、葱花等材料做成。面条细薄,卤汁酥香,咸鲜微辣,香气扑鼻。
“来一碗撒?”摊主看着站在自己摊子前的两个年轻人,小声地说。
“好多钱嘛?”
“八分钱外加二两粮票。”
“高了点吧,一盘炒肉片价格才是两毛钱,一碗面你就要那么多。”
“你在公社食堂里边吃不到,要是在食堂里边,对粮票还有要求,必须是省粮票,还得是粗粮票,细粮票和全国粮票都买不了。好些人排上号了,票证不合要求,手里有钱买不了面,急得直跳脚。我这里没那么多要求。”
“一角六分钱,没得票,卖不卖嘛,卖的话来两碗。”
“行嘛行嘛。”
“量给足点哦!”
“放心放心,我实在人,做的实在生意!”
陈安当即掏了三角二分钱递给摊主,摊主接过后,手脚麻利地开始摆弄。
山村里的人不像城里人,自己产粮食,自然没有什么粮票,有的也是一年发下来勉强够做套衣服的布票和丁点油票,要外出用到粮票,还得自己到队上、公社打证明,然后带着符合标准的粮食到粮管所进行兑换。另外一个途径,那就是从黑市场去换,有人倒腾这些东西,总有人有多余的各种票证。
没多长时间,两人手里都多了碗担担面,这玩意儿,虽然配料也不是那么齐全,但比起家里的红苕、土豆和玉米,毕竟是白面做的,那吃在嘴里边就安逸了,一时间吃得稀里哗啦,只觉得整个嘴巴乃至全身心都一下子爽了起来。
没几分钟,一大碗面下肚,连汤汁都一点不剩。
“蛋子哥,吃饱了了没有?”
“可以了,还要办正事,省着点。”
“怕撒子嘛,吃了可以再挣。”
“那……就再来一碗嘛。”
于是,陈安再次付钱,两人又各自吃了一大碗,肚子吃得鼓了起来,那就真的舒坦了。
随后,两人继续在黑市场上逛,小小的黑市场,售卖的东西种类还挺多,包括但不限于食品、药品、日用品,还有衣服布料和手表之类。
陈安虽然上辈子活在山里边,没怎么外出走动过,但比起现在这些人,也算是很有见识的人了,见怪不怪,反倒是宏山,看见的一切,都是满眼稀奇。
最终,两人在一个摆摊卖布料的摊子前停下,摊子上就有他们想要的针头线脑,一问发现跟供销社里边的价格差不多,品类花样还更多,陈安略微衡量下,跑到供销社一下子买许多也是引人注意,还不如在这里买隐秘些。
他不再等了,当即花了十多块钱,挑着各种线、纽扣、缝衣针、顶针、娃娃的帽子、女人扎头发用的橡皮筋和发卡之类,一样挑了些,弄了不小的一包。
再买了一点干粑粑当作路上的干粮,两人返回石河子村,手头就剩下六块五毛钱。。
路上,陈安交代道:“回去把工具一放,背个背篼,带上个口袋,我们赶紧进山换松子,不要惊动家人,不然我怕走不了。”
宏山点点头,有些怀疑:“狗娃子,用这些东西,怕是换不到多少松子。真的能赚钱?”
“山里边的东西卖不出去,在山里人眼里觉得很平常,随便用点东西就能换到,他们也乐意换,当然他们也晓得,这些东西弄到山外边,能卖钱,可是有几个人敢去这么做,都怕被抓起来。小生意也不简单……不相信我咩?”
“相信,啷个不相信嘛,我只是没做过,心头没得把握。”
“走一趟你就晓得了……就像这些竹溜子,没来之前你肯定想不到,我们两个搞一天卖得的钱,就快要顶得上城里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一样。我们走快点,接下来要出大力气了。”
宏山兴奋地点点头:“好!”